李玉梅做完手术之后,还需要住院一周。
安念不怎么会做饭,就负责在医院里陪床。
于正军来往于医院和四合院之间,每天在家做好饭菜,再送到医院病房。
时间久了,于正军倒是对胡同里的生活适应良好,交到了好几个朋友。
于是,李玉梅出院后,为了帮她调节心情,于正军就经常带着她去胡同口和大家一起聊天、逗鸟。
如果不是于正军没打算在京城长驻,都想学着巷子里的老少爷们,也养一只百灵鸟了。
寻常的一天,早上。
“爸,妈,你们今天路过护国寺小吃,记得给我买点豌豆黄。”
安念吃完早饭,走到院子里,翻晒草药,见他们两人要出门,笑着交代了一句。
“好,妈记着呢。”
李玉梅脸色还有些苍白,人比刚来京城的时候瘦了一些,但是气色还算可以。
她的胃因为手术的原因,有四分之一的部分不能正常使用,消化功能受限,营养吸收也跟不上,瘦下来很正常。
安念每天都给她把脉,药方也是每天都会调整,倒是不担心她的病情突然恶化,只是回头看了两眼,笑着道。
“注意安全。”
“知道。”李玉梅慈和地笑了起来,和丈夫一起出了四合院。
安念把所有草药都翻了一遍,看太阳不怎么晒,又给院墙下的植被们都浇了水,浇得透透的。
他们的院墙上现在已经爬满了花藤,等春天来了,蔷薇花一定能开得非常漂亮。
“叮咚!叮咚!”
安念刚放下水壶就听见了外面的门铃声。
她擦了把手,往外走:“妈?是你们忘记带钥匙了?”
在家,安念是懒得使用自己的能力的,大白天的京城安全得很。
她随手打开门,外面的人让她愣了一下。
“胖哥?”
“嘿嘿。”
钱东来朝她挥了挥手,半年多未见,他好像更胖了一圈。
“安念妹子!好久不见!”
“哈哈哈,胖哥,好久不见!”
见只有他一个人过来,家里此时也没人,安念也不好让他进门,干脆自己走了出去。
“你怎么这时候过来?”
钱东来是多聪明的人呐,一见她这样,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
“这都是送你的,你先把东西放院里去,我们找个地儿边吃边聊。”
安念坦率地点头:“好,我爸妈现在都出门买菜去了,等会儿才能回来。我给他们留个纸条。”
他们家大门内就放了纸笔,是之前为了方便邮递员寄送信件、电报设置的,现在正好能用上。
安念取了纸笔,快速地写了便签,放到门槛下面。
两人出了院门,往外走。
安念问:“胖哥,你还记得乔施吗?当时火车上两个女孩,其中一个就是她。”
钱东来点头:“记得,是自然卷吧?”
乔施的头发是有点卷,没想到钱东来竟然给她取了个这样的外号。
安念有点好笑:“是她。她家就在这附近,我们要不要叫上她一起?”
她和乔施也好几天没见面了,也不知道她最近在忙什么,估计又被乔老按着背药典了。
“可以呀,正好咱们几个熟人碰个面。”
钱东来点头答应,于是两人拐了个弯,去了乔家小院。
安念熟门熟路地进了院子,见着乔老和往常一样躺在藤椅上品着茶、看着书。
乔施则苦哈哈地坐在旁边,手里捏着根细狼毫毛笔抄写着什么。
“老师。”
乔永生放下书,取下鼻梁上的老花镜:“药又不够了?”
“没有。”
安念摸了摸鼻尖,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她这几天为了给李玉梅治病,可是把自家老师之前珍藏的草药翻了个遍,能用上的都搬走了。
“我来找施施。”
早就翘首以盼的乔施立马扔下毛笔,起身:“走走走!我现在就有时间!我们赶紧走!”
见外孙女这样,乔永生嘴角抽了抽,眼角瞥见她端正秀雅的字体已经铺满了整张宣纸,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早去早回,别错过晚饭。”
甚至外孙女这一出门没有一天回不来,乔永生直接提“晚饭”。
“好嘞!外公!”
乔施拉着安念的手,好似屁股着了火一般,冲出院子。
出了院子就看见了等在外边的钱东来,乔施对他可是印象深刻。
她身边还没这么胖的人呢。
“你是胖哥吧?”
“小乔妹妹,还记得胖哥呢?”钱东来哈哈大笑,“我胖哥魅力就是大呀!”
乔施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因为你最胖!”
“哈哈哈,胖!才有福气!”
钱东来拍了拍自己鼓起的大肚子,高兴得很。
“走!胖哥请你们吃饭!国营饭店走起!”
“半上午的吃什么饭呀,咱们到北海公园逛逛去!马上就是元旦了,那边有书画展!”
乔施在出门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去处,这时候说出来,眼睛都带着光。
“我早就想去了,一直没找到机会!书画展只有七天,过了就没了,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安念眉尖微挑,难怪之前乔施兴致勃勃地过来找她,原来是想约她一起看书画展。
但是,她这段时间一直忙着给妈调养身体,也没顾得上和乔施谈心。
看乔施兴致很高,安念也笑着点头:“好啊。”
钱东来也没意见。
于是三个人转了一趟公交,到了北海公园。
这年代娱乐少,书画展已经到了最后一天,依旧人山人海。
三人顺着人群走了一圈,看完了所有的画和字,这才心满意足地找了个地方坐下。
面对着微风徐徐的湖面,坐在草地上,心情都放松了不少。
钱东来去边上买了三瓶汽水。
安念端着汽水喝了一口,舒服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这时,她听见胖哥说了一句话。
“念念,你还记得我上次信上说的那件事吗?”
“嗯?”安念转头看向他,有些疑惑。“哪件?”
钱东来屈膝坐着,胖乎乎的脸上难得露出认真的神色。
“改革开放。我听到些风声,上面打算放开南边几个城市,拿它们做试点。但是,我不知道消息是否可靠……”
钱东来这些年来往于南北之间,小道消息知道得多,只是他没什么背景,虽然脑子活络,但也怕出事。
认识安念之后,钱东来就有点把她当靠山的意思了。
他知道于路远是军区里的营长,今年才25岁就已经是中校军衔,是部队里精英中的精英。
这次,到了京城,胖哥又见到了安念他们住的四合院,那么大一个院子,没有背景、没有钱肯定拿不下来!
分析了一通,钱东来决定这根大腿,自己抱定了!
于是他提出了上面的问题,也带着点试探意味。
安念想起之前于路远跟自己说过的话,实话实说。
“基本可靠。只是消息对外公布之前,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钱东来眼睛猛地就亮了:“真的?!”
安念点头:“真的。”
“太好了!”钱东来呼吸都急促了起来,“我等了好久了,这一天终于来了。等消息确定了,我先过去闯闯,到时候我再拉你入伙。”
有钱大家一起赚!
乔施听他们说得起劲儿,听到后面却没自己什么事儿,顿时就不高兴了。
“那我呢?确定不加我一个吗?我也挺能干的呀。”
乔施换了个坐姿,看向钱东来。
“胖哥,你先说说,你打算做什么生意?”
钱东来摸着自己的下巴:“做生不如做熟,我打算还是先从女装入手。”
乔施眼睛亮了起来:“女装好啊!我对服装很有心得!我能帮你做搭配。”
钱东来觉得自己应该是用不上乔施的,女装最重要的是设计师和设备,但是他也不好打击人家女孩子的积极性。
“好呀,到时候我请你过来做店长。”
“说定了?我实在不想学什么中医了,我没天赋呀!相比医学,还是美学更适合我。服装、化妆品,都是我的强项!”
安念没忍住笑了:“老师知道了肯定生气。”
“不怕!我跑得快!”乔施摇晃着脑袋,“外公打不着我,自然就消气了。胖哥,你还真的别看不起我,我是有点真本事的!”
说着,她左右看了看,发现边上有美院的学生在写生,跑过去跟人家借了铅笔和纸,又啪嗒啪嗒地跑回来。
一屁股坐回草地,乔施开始在纸上“刷刷刷”地画了起来。
不一会儿,一条漂亮的长裙就出现在了白纸上。
那掐腰的设计,飘逸的裙摆,把安念和钱东来二人齐齐看呆了。
钱东来嘴唇颤了颤:“你还真的会呀?”
“那当然了!我以前学过画画,对着小人书上的人描绘时,最喜欢的就是画他们身上的衣服,我还能给他们改衣服呢。”
乔施说起自己喜欢的东西,整个人都灵动起来。
“就是好久没有动笔了,裙子的比例有点问题。不过,我还能调整。”
“已经很好了。”
钱东来是混迹服装圈的,对女装研究很透。
这年头的倒买倒卖,也不是百分百挣钱的,他能赚到大钱,靠得就是绝佳的选品能力。
一件女装生产出来,钱东来打眼一看就能判断出个一二三四五。
安念低头看了看,朝乔施竖起大拇指。
“真不错。施施,你很有设计天赋。”
乔施被她夸得脸都红了:“也没有啦,我都是随便画画。衣服要制作出来,还需要打版、裁片、缝纫,工序多着呢。”
“那些都有老师傅帮忙。”钱东来赶忙接话,“或者,你也可以自己学习后面的工序。但是一定别浪费你的灵感,设计师最重要的就是天马行空的设计能力!你这条裙子就非常好!”
“嗯。”
乔施很高兴:“我还能画其他的款式。”
写生的纸挺大的,乔施在空白的地方继续画了三条裙子。
每一条都让人惊叹。
安念第一次见她如此高兴,若有所思。
爱好才是一个人的发光点。
三人看完书画展,又在国营饭店吃了顿,这才往家走。
——
四合院。
“爸、妈,我回来了!我带了两个朋友回家。”
安念进了院子就大声地和于正军、李玉梅打招呼。
走得近了,她这才发现李玉梅的脸色不太好看,比她出门时更苍白了几分。
安念停下脚步,问:“怎么了?”
“没事。”
于正军立马调整了自己的表情,把手里端着的茶杯放到桌上,起身。
他先和乔施打了个招呼,又看向钱东来。
“这位是……”
安念介绍:“这是钱东来同志。”
钱东来赶忙上前:“叔叔您好,您叫我小胖就行。”
小胖比胖哥更好玩了。
乔施在边上偷笑。
安念也憋笑:“我去泡茶。”
“不用,你坐着吧,妈来泡就行。”李玉梅赶在她前面进了客厅,很快就泡了一壶茶端出来。
院子里凳子不够,安念去客厅搬了两把竹椅出来,几人坐着喝茶、吃瓜子。
“正好念念让我们买些豌豆黄回来,你们年轻人都喜欢吃吧?”
李玉梅到厨房把豌豆黄用线分成小块,这种点心不能用刀切,用一根细细的棉线最好切割,此方法还适用于切皮蛋、分糖瓜。
“谢谢妈!你们俩有口福了!护国寺的豌豆黄可好吃!”
安念起身接过她手里的盘子,放在桌上,笑眯眯地对乔施和钱东来说。
钱东来笑着拿起牙签,挑了一块塞进嘴里:“果然不错!入口即化!甜而不腻。”
护国寺就在巷子口,乔施吃了不少,也很爱这一口,同样吃得津津有味。
“占到便宜了!昨天我都没买到。”
“你是不是起床太晚了?豌豆黄只有早上才有。”
乔施耸肩:“我起不来。现在是最适合睡觉的季节,晚上盖着被子、享受着暖气,别提多舒服了。如果不是外公一定要喊我起来,我能在床上窝一年!”
她倒是口无遮拦,是真的一点不把胖哥当外人。
“你就贫吧,有本事回家跟师父说。”安念直接戳穿她。
“我不敢!”乔施直接摇头,“我再吃两块!”
几人坐在院子里,边聊天边嬉笑。
李玉梅脸上的笑意也止不住地上扬,过了一会儿又给几人泡了麦乳精,催着他们喝完。
一下午的时光就这么过去了,太阳渐渐下山。
正好家里人多,安念逮着他们给自己收草药。
已经晒好的装起来,还需要继续晾晒的则端回客厅,架在凳子上,第二天有太阳的话,再端出去。
晚上,乔老过来喊乔施回家吃饭,没喊动人不说,自己还被主人家强行“扣留”了。
安念的四合院难得热闹了一回。
送走客人,安念借着洗碗的功夫,和李玉梅单独相处。
“妈,你和爸今天早上是遇到什么事了?感觉你们心情都很差。”
李玉梅洗碗的手顿了顿:“没什么事……”
安念安静地等待着,她知道以自家婆婆的习惯,她“没什么事”后面一定会跟着其他东西。
“就是我们在巷子里碰到安倩了。她面色古怪,问我还能活多久。”
安念脸色倏地冷了下来。
“我问她怎么知道我生病了,她说村里都传遍了,说我得了癌症,想要压榨儿女的钱治病。明明是治不好的癌症,却偏要在京城呆着。
说我是诚心想要拆散儿女的婚姻……”
“别听她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