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卫明大手在她的脑门上拍了一下，教训道：“还没学会走就想飞了？你联赛要是摔了还得倒扣分，做梦去参加冬奥吧。”
“我又不会乱来。”
小姑娘特别倔，她就是想要攻克3A这座大山。
程淮长长舒了一口气，还是那么伶牙俐齿有一套自己的主意，说明没摔坏脑袋。他从背包里拿出了喷剂递给了周卫明。
周卫明一边喷，一边给夏乔捏了捏。
“别那么莽，你才十五岁。”
“可是陈瑜前辈在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参加世锦赛和冬奥了。”她弱弱地反驳道。
周卫明看着她好一会儿，翻了个白眼，将那瓶喷剂放到长椅上。
“坐着等我。”
“哦。”
周卫明去收尾了。
周卫明熟练地将场地边上的冰车启动开进去修复冰面。一般好的冰场都会掺牛奶，提高冰的韧性，他操纵冰车很有一套，比新天地雇来的冰车师傅弄得更平整。
这也是他们能够晚上免费在这儿练习的原因。
他凭借着高超的冰面修整技术还让夏乔在冰场下的俱乐部挂了个名儿，他也曾是一名男子单人花滑选手呢。
不过，这小姑娘原本也不用如此曲折。
她七岁的时候因为滑冰天赋被周卫明推荐进了省队，但因为训练的时候小腿骨折，被父母强行带回。当这对父母知道运动员年纪轻轻就一身伤病，就打定主意不允许她走这一条路。
夏家夫妇常年出差，托周卫明照顾夏乔，这舅甥就偷摸着练。
夏乔看着任劳任怨开冰车的舅舅，踢着小脚，膝盖上的伤口还渗着血。
“其实我舅舅还挺好的。”夏乔打了个颤儿，她那嘴唇也冻得红红的。一条腿搁在长椅上，冰冰冷冷。
“所以你别让他失望，毕竟他曾经的梦想和你一样。”程淮将东西都收进了背包，又扯出一件外套丢在夏乔的身上。
“你的包是百宝箱嘛，怎么什么都有。”
夏乔裹上外套，温暖了许多。
两小孩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等周卫明开着冰车来来回回，把冰面都整平滑了已经十一点多了。
“夏乔上来。”
周卫明蹲在地上拍了拍肩膀，夏乔直接跳到了他的身上。程淮负责拎大包小包，一双冰鞋就系在他背包带上，俊朗的少年身上挂着七七八八的东西，略显得有点滑稽。
“老舅你真好。”小姑娘笑得明艳动人，她趴在周卫明的背上，那股疲倦感渐渐袭来打了个哈欠模模糊糊地说道。
“我是为了祖国的花滑事业。”周卫明冷哼哼道。
“别嘴硬啦，我知道你就是对我好。等我拿了奖牌，我会说我最感谢的人是周卫明！祖国会知道你对花滑做出的贡献的。”
她的声音软乎乎的，十五岁的小姑娘就是单纯热烈。
中年男人从喉间溢出了低沉的笑意。
鬼灵精的，还会撒娇讨好人。
程淮扯了扯冰鞋带子，那小包的挂件撞击不满地发出叮当声。
夏乔心领神会，“我第二个感谢的就是我的青梅竹马，程淮同学！”
少年满意了。
“别拍马屁了。”周卫明颠了颠外甥女，“夏乔你最近是不是偷吃了？”
他怎么感觉她胖了。
“怎么可能！我是严格按照你食谱吃的，老舅你别污蔑我！”她也不过就是晚上饿得实在不行，吃了两颗巧克力。
周卫明皱了皱眉头。
今天夏乔的跳跃质量确实下降了，她喊饿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要真是他猜的那样，可就糟糕了呀。
今年花滑的上赛段才刚开始不久，她要是折戟，不知道还要等几年。
他当初也是折在这一关。
“明天你要是真饿就和我说，我给你加餐。但是你不准骗人，也别给我吃零食！”
“好耶！”
夏乔高兴地连困意都没有了，她盼着加餐很久了，再饿下去她都能趴到冰面上啃两口，毕竟那是掺了牛奶的冰场，和牛奶刨冰有什么区别。
“明天我去取订做的考斯腾，你和程淮在家预习高一的功课。开学就要进高中了，皮给我紧着点。要是学习成绩下降了，我和你都吃不了兜着走。”
“我的考斯腾好看吗？”
“好看！好看得花了我五千块钱。”周卫明至今都不明白花滑的表演服为什么能贵得那么离谱，这还是最普通的考斯腾。
路灯将三人的影子拉长，他们加快了脚步。到家的时候，夏乔已经在周卫明的背上睡着了，程淮礼貌地将他们的东西送到了家。
“程淮，每天都麻烦你，真是过意不去。”
“没事的，我觉得很有趣。周叔叔再见。”少年还轻轻带上了门，周卫明再一次感叹这孩子真懂事，将背上那小懒蛋塞到了房间的被窝里，又特意将空调打高了几度。
这八月的天还有点热。
他怕她冷了感冒，又怕她热了中暑。后天就是春城分站赛了，可不能让孩子错过这个机会。
周卫明将房间门带上后又到了阳台，他耳朵上夹着的那支烟取了下来。打开打火机，窗户缝隙溜进来的风吹得火苗微微摇晃，香烟被点燃了。
他愁得一口没抽，捻灭了。
戒烟戒烟。
真是愁呀。
他一边捻着烟草沫，一边掏出手机翻开长长的通讯录，最后定在了F打头的那一截。
傅惠秋，J省省队花滑女单教练，夏乔的启蒙教练。
他知道这个点打电话给人家太过冒昧，但周卫明不打这个电话，一晚上就别睡了。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周卫明有点激动，“傅教练，打扰您休息了。我想问问您，女单的发育关一般是怎么度过的，我想找您取取经。”
“是，夏乔可能要迎来最艰难的发育关了。”
他苦笑了一声。
这么多年，折在发育关的女单如过江之鲫。
运动员的发育比一般人更迟缓。花滑这样技术性强的运动在发育后受到的影响更大，跳跃轴以及起跳落冰高度远度都会变化。不及时调整，水平远远比不上没有发育前。
周卫明将那支香烟里的烟草屑都抠完了，把那过滤嘴捏得扁扁的，一颗心都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