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从庭院到别墅，满目狼藉，到处都是火烧的痕迹。
进进出出的一堆人分散在各处，小到花草，大到墙面，都需要修复。
看得涂朝夕心里一阵烦躁。
听涂窈描述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而且这么一看，她昨天明显描述得偷工减料！
“死小孩，明明跟我说火不是很大。”
结果都快烧到四楼去了！
这还得怎么大，得把程家从里到外烧个遍才算大吗！
生气的涂朝夕没人敢惹，程桑桑也一样。
眼睛一瞄，她赶紧顺手拽了个人过来。
“涂老师，这是我们家程叔。”
“程叔，您帮我招待一下涂老师，我去把涂小毛的东西搬下来！”
程桑桑说完就赶紧溜了。
涂朝夕回过神，看向眼前这个面容刚毅的中年男人。
他明白，这位程叔之于程家大概就是立青叔之于蒋家的存在。
涂朝夕迅速收起所有情绪，点头示意。
“程叔。”
程叔恭敬地笑了下：“先生忙着处理后续事宜，不在家中，失礼了。”
涂朝夕回忆了一下，涂小毛跟他主动交代的时候提过眼前这个人。
跟程桑桑一块儿收拾白初梦，似乎就有这位程叔的功劳。
他语气更加认真了几分：“不打紧，还得谢谢程叔，之前我家涂窈麻烦您照顾了。”
听到这话，程叔眼神一闪而过掩藏不住的诧异。
他是见过涂朝夕的。
那年游轮宴会，涂窈跟这位哥哥决裂，一手把人推到海里，惊动了整个程家。
尽管那些年知道那孩子心思不净，但也没想过她会心冷到这个地步。
程叔更没想到，短短两年过去，这对兄妹竟然还能和好如初。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孩子……变化很大。”
不光脑子灵活了一些，心境也比从前要纯粹。
涂朝夕怔了怔，点点头。
……是，变化很大。
“我还记得她刚来这里的时候，说起来也惭愧，大概是那时候程家没人注意到她，年纪又小，心思就岔了。”
程家当时刚开采出两座新矿山，程大伯忙着开疆拓土，程家几个小辈也各有各的事业。
程父作为家里的隐形人尚且没人关注，更别说第四任太太带来的女儿。
年幼的孩子长时间得不到关注，目光短视，行事偏激，想要通过讨好其他人来获取利益，也不算奇怪。
说到一半，程叔猛地回味过来，连忙止住。
“抱歉，我多话了。”
兄妹俩既然已经和好如初，那个孩子也已经脱胎换骨，没必要还揪着从前的事情不放，难免伤情分。
涂朝夕却始终眉头紧锁，摇了下头“……程叔。”
“可以跟我多说说那几年的事情吗？”
他抬眼，对上程叔不解的目光，“多了解一些从前的她，或许……有一天能避免重蹈覆辙。”
多了解一点，等有一天，像那个女孩说的那样，如果涂小毛恢复了记忆，想起了一切时，他们也能快速地适应那个“涂小毛”。
快速地做出反应，快速地……留下她。
程叔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屋子里，程桑桑找人一块儿搬下来几个大箱子，边走边喊：
“涂老师！你们聊完了吗？”
刚走出大门，愣了。
这是聊了什么？涂老师脸色怎么……比来之前白了这么多？
“涂老师？”
庭院里，涂朝夕像是一下惊醒，回过神才发现出了一头冷汗。
程叔按照他的要求，简单说了几件当年的小事。
比如和程父那些继子继女们扯头花，只为了一个出席程家家宴的机会。
比如在学校到处流窜，极力讨好着世家千金。
是一些无聊说起来又甚至会觉得好笑的事情，她似乎在用尽一切办法留在程家。
涂朝夕揉了下眉心，可他似乎是被现在的涂小毛惯坏了。
完全无法代入一分一毫，甚至觉得陌生。
他回过神，咽了下干涩的喉咙。
“……来了。”
走进屋子，程桑桑指着第一个大箱子：“这是涂小毛的衣服。”
涂朝夕看着大箱子里叠放整齐的服饰，春夏秋冬，非常齐全。
和他之前预想的不一样，就像程叔刚刚说的，尽管那个涂窈在程家闹出了不少笑话，但程家也没亏待她。
“还有这些，是涂小毛之前的一些作业。”
涂朝夕看向另外一个箱子，里面是罗列得整整齐齐的册子。
按照年级从小到大放置。
涂朝夕视线一顿，忍不住蹲下身，抽出一本翻了起来。
没翻几页，涂朝夕眉头就皱了起来。
是一本数学练习册，一整本，做的题一只手数得过来。
刚想扔回去，忽然的，他动作一滞，又收了回来继续往下翻。
这回越翻，神色越来越凝重。
程桑桑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眼皮跳了下，“涂老师？”
涂朝夕不语，又拿起另一本，快速翻了起来。
翻着翻着……下一秒，他像是想到什么，立刻起身。
“我先走了。”
走了几步，又掉头回来，把这一大摞册子抱了起来。
“剩下的这些麻烦你找人给我送过来。”
涂朝夕快步走出程家，叫了辆车。
车子开得飞快，涂朝夕能清晰地听到胸腔里跳动的心跳声，一阵一阵。
漫长的半个小时后，酒店房间门被一把推开，涂朝夕一眼就看到餐桌上，还摆着涂小毛为了安慰他，送过来的练习册。
他慢慢走近，把怀里的册子放到一边，翻开刚刚翻过的那本数学练习册。
然后把它摆到另一边。
桌上，两个练习册并排放着，一本写得密密麻麻，一本寥寥几个字。
但……无论是几行随手涂鸦，还是作业本上的字迹，对比之下，笔画风格，毫不相似！
……
涂朝夕摁着桌面的指节用力到泛白，来不及思考，他看向剩下那一摞练习册。
然后拿来新的一本，开始翻阅。
涂朝夕一页一页地翻下去，直到全部翻完，已经是下午。
他缓慢地抬头，对面的落地窗上已经完全看不见太阳。
阴云遮蔽，光线不知不觉暗了下来。
他一下起身，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又赶紧扶住桌子一角。
一尘不染的窗面，正好能清晰看到涂朝夕脸上清晰的困惑，茫然。
失忆了，字迹也会改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