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阴霾密布,苍茫大地上血流成河,横尸遍野。
折损的长枪与投矛交相辉映,战刀半掩在血色的泥土中,在昏暗的旷野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余烬未熄的瓦砾堆中,四处腾起高大的烟柱,旋起滚滚尘土。
数万辽军列阵追击,战马嘶鸣。
后金军如潮水般撤退,辽军已经全部追击到卢沟桥外,后金军在撤退途中不断丢盔弃甲,损失严重。
但满桂仍旧保持谨慎态度,追击时保有最基本的阵型,以待奴骑反击。
“传我军令,各营不得擅自追击,结阵追击!”
“战后再行清扫战场,以此扰乱军心者,阵斩不赦!”
一匹匹夜不收从满桂所在中军奔赴各营,很快稳定了辽军的整体阵势。
事实上,后金军并没有完全丧失斗志,他们在皇太极的带领下且战且退,并且后阵建制完整,只待辽军有任何乱象,便会立即组织继续进攻。
辽军追杀发起多次冲击,后金军也发起多次反击,双方都很谨慎。
后金军不想轻易放弃战果,抛弃辎重扰乱辽军,放弃尸首旗帜给错误信息,或是在小路两侧设伏,各种方法全都试过。
但这些都被满桂的谨慎一一化解,就算有些许得手,辽军阵势未变,后金军也难以讨到其它便宜。
城外双方漫山遍野的战斗从深夜打到黎明,又从黎明打到第二天下午,追击途中都是互有胜负。
“报!大同、宣府、山东等地明军昼夜疾驰,正火速来援!”
“大同总兵王朴所部,昨夜已过居庸!”
“宣化副将马科,今晨已抵怀来!”
“另外山东明军最快,昨夜已过武清,眼下距我军后阵不足四十里!”
皇太极还在想着怎么打回去,但只片刻之功,探马如同走马灯一般纷纷来报,大明各镇援军听闻辽军得胜,立刻都是用一百八十迈的速度合围而来。
皇太极脸色终于变得有些不好看,因为他知道这场战斗已经彻底结束了。
这些明军的确是在用最快的速度赶来,他们不是来参战的,他们是来混军功的。
再过几天,大明各路援军赶到,北京城他是彻底待不住了。
听着这些坏消息,阿巴泰、岳托等后金贝勒大臣也都变得心慌意乱。
有建议立刻怎么来怎么回去的,有说马不停蹄撤出关外的,就是没有主战的。
他们虽然自大高傲,但并不是傻子。
在场这些人中除了皇太极,还没有奢望能入关的,都是打着捞一票就走的想法进来的。
在打这一仗前,这一票已经捞够本了,足够回国稳定国内,把今年的饥荒问题彻底解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留下来等着被合围吗?
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都是要赶紧跑路,皇太极也没说话。
因为他知道,此时的国内还并不完全是他一个人做主,至少另外三个贝勒代善、阿敏和莽古尔泰,都与皇太极平起平坐。
阿敏和莽古尔泰,就是头两个跳出来建议立刻退兵出关外的。
而且两人对皇太极非要打这一仗,颇有些不满的情绪。
在阿敏说来,永定门一战前就已经捞够了,应该带着得到的物资和人口退出去享福,而不是在这打什么永定门,北京城是那么好打的?
现在倒好了,什么都没得到,还被迫放弃了不少掳掠的人口物资,战死了许多的勇士。
皇太极死死盯着阿敏,眼神中大有杀气,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转头下了撤退的命令。
他也知道,毕竟这一仗是在他的力主之下打输了,各镇援军也已经驰援而来,在几日内就将到达北京城下,根本无法彻底歼灭辽军主力。
远处辽军中军,一匹夜不收奔赴回来。
“报!奴骑仍保有建制,但撤退的速度快了数倍!”
“再探!”
满桂微眯双眼,对一旁的桑阿尔寨说道:“看来奴酋这次是真退了。”
桑阿尔寨在这一战中杀的很是尽兴,或者说,他自从去年归附大明以来,从没有如此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正是跃跃欲试,立即说道:
“经略,让标下带三千人继续追击吧!”
“传令,各营停止追击,留下左翼四营列阵关注奴骑动向,其余都徐徐后撤,在其它各镇援军到达前,尽量清扫战场。”
满桂却想也没想,果断下令,随后调转马头回撤。
桑阿尔寨闻言一脸惊讶,连忙拍马赶上:“经略这是为何,奴骑溃败,我军应当追击扩大战果才是啊!弟兄们杀奴都还没杀够呢!”
满桂放缓马速,但依旧在回撤。
“奴兵势大,不在于这一战,何况我观奴骑马蹄印记井然有序,这不是溃败,这是撤军,贸然追击被伏击,反让弟兄们平台丢失性命。”
说着,他望向永定门,满脸好奇。
“何况,本经略现在非常想知道,到底是谁在永定门发炮为我军助战,京军中应该没有这样的人。”
“你难道不奇怪吗?”
桑阿尔寨也明白方才满桂说的这些道理,哈哈大笑,不再坚持追击。
“标下也和经略一样,京军中竟有如此人杰,是该见见!”
......
第二天黎明。
一骑自京师永定门疾驰而入,手中高举上奏天子的表陈。
“大捷!”
“我辽军永定门大捷,击破奴骑四万,阵获马六千七百五十二,缴获甲胄九千三百四十六!”
“大捷!大捷!”
这名夜不收的嗓音已经由于战时的呐喊而变得嘶哑,但他仍旧喊得撕心裂肺,用尽全力。
自十月以来建奴入寇,京师便连日戒严,这一场大捷彻底扫清了全城的阴霾,连戒严的规矩也顾不上了,许多百姓扒开门窗,更有人走出房门,相拥喜极而泣。
只是他们没想到,带给他们这份振奋人心战果的,是城外的四万孤军。
在永定门作战这三日两夜,李顺祖吃住都在城上,为的就是随时下令发炮支援城下的辽军作战,只是连自己也没想到,这些火炮真正施展起来,威力竟然如此强大。
前天夜晚,家丁上报,说辽军侧翼遭受突袭。
李顺祖随即从睡梦中惊醒,立即下令发炮支援,清晰见到一轮火炮下去,给战场造成的改变。
远处的奴骑大军几乎是在肉眼中从严整齐聚,变成了混乱不堪。
在作战时,李顺祖更是不断下令发炮。
毕竟花的是大明的钱,保的是自己的命,李顺祖没什么好心疼的。
听见城下人多马杂,一骑一骑入城呼喊着大捷,李顺祖紧绷了数日的情绪在一刻得到释放,整个人顿时变得困倦无比,身上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
陈旧的铁甲仿若有千斤重,压得李顺祖有些喘不上气来,过了没多久,更是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摇摇晃晃的就地在城上找了处驻军睡的草席。
不消片刻,鼾声如雷。
几名家丁对视一眼,在周围按刀而立,目不转睛的守卫。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他们都很庆幸跟对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