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维指着对面紧闭的房间门,说话都结巴了:
“她、她、那个沈一文,不是变成雕塑了吗?玩家变成冤魂夜间哭泣的事,也不是没有过……”
程城把那串钥匙递给路弥,路弥凭借着记忆选出对应的一把,直接走过去打开了门。
房间内大雾浓度更高了,即使裹了不少衣服,寒意还是侵入肌骨。
随着走近,女人的哭声也越来越清晰。
程城两指夹符,吹了吹不知道啥时候戴上的小蜜蜂:
“我从对面教室出来。这一层楼,只听见咱班上最吵。”
不仅是路弥和张维,那女人的哭声也静默了。
极高浓度的雾中,传来一声:“导师,不要给我延毕。”
大雾散去一些,他们终于看见了,一个女人站在床边,一身白衣,长发披肩——标准的女鬼打扮。
程城:“这位同学,抬起你的头,敢做敢当从轻处分。”
女人抬起惨白的手,撩开遮住脸的黑发,露出已经变成青色的枯槁面容。
张维惨叫一声“鬼啊”,紧紧扒在路弥身上。
“别怕,”路弥说,“它看着吓人,但是应该没有敌意。你说是吧,喻卿尘?”
女鬼安静地把手放在床上的东西上,不说话。
“喻卿尘?”
张维半信半疑,“你变成了喻卿尘,我也变成了喻卿尘,天天睁眼闭眼看到的都是喻卿尘。一个顶标致的姑娘,我能认不出来?”
路弥走过去,看了一眼女鬼按着的东西,说:
“这是你写的论文吧?很厉害的样子。”
喻卿尘拿起论文慢慢翻动,看着自己的心血,宁静的表情中透出几分真挚的愉悦:
“无数个日夜,在实验室,熬到眼睛里都是血丝……可是我不后悔,把最好的青春献给科研事业,这是我所认定的,我人生的意义。”
很快它想到了什么,苦笑一声。
“可是我后悔,我真后悔在找到提高模型泛化能力方法的那一天出去放松……遇见了郑斯年。”
“最开始他对我很好,可是后来我才知道,那只是他让我放下警惕的策略。”
路弥:“他阻止你做科研?”
“不仅如此,”喻卿尘回忆着,咬牙切齿,“他一点一点地,切断我和外界的联系。就连联系导师交流课题,他都会发火。”
“我很爱他,他和我一样是对某种东西有着激情的人,不同的是对他而言是雕塑。可是我不能让他以爱为名,成为我梦想道路上的阻碍,于是……”
路弥想到了放在床底下的铁链,猜测:“你跟他提了分手,他不同意,就把你囚禁起来?”
喻卿尘点了点头,神色沉重:“疯子……我怕得要命,恨我自己没有早点看穿他。”
“但是我知道,要想逃离,就得顺从他,让他放松警惕。”
“那天晚上没有月亮,我洗了澡,换上第一次约会穿的衣服,跟他说……”
“斯年,我想和你共进烛光晚餐。”
路弥一听这话,浑身僵了一下——
逃出房间的那天晚上,他也是对郑斯年说,想要共进烛光晚餐。
喻卿尘自顾自地说下去:
“他很精明,把晚餐安排在囚禁我的房间里。我对他说,斯年,我爱你,我给他灌酒,把他灌醉……”
说这些时喻卿尘将头发理了理,露出脖子上一道极深极长的骇人伤口。
路弥已经有点不敢听了。
“大门没锁,我赤着脚跑出房子。那天晚上没有月亮,我想我终于自由了,我要回到我原来的生活,我再也不要见到郑斯年……”
“我看到了公路,我甚至拦下了一辆车……”它惨淡地笑了,“就在我以为我要逃离的时候……我抬头看了一眼车内后视镜……”
司机戴着口罩和帽子。
可是那道凌厉的眼神,那种看待在劫难逃的猎物一般的眼神,让喻卿尘一瞬间,如坠冰窟。
她知道,她再也逃不掉了。
“我又一次回到这里。”
“他把我扔在地上,用鞋子狠狠踩我的背,说,‘我这么爱你,你竟然想逃’,‘你不是说爱我吗,原来是假话啊’,‘怎样才能让你永远留在这里呢’……”
“我想站起来,可是好几次,都被他踩了回去。他后面说的话我不记得了,我就是记得他一直踩我,踩到泥潭里……我好不容易才从落后的地区走出来,走到这一步……”
“我失去了热爱的事业,失去了亲情友情,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抬起头看着漆黑的天空,觉得我的翅膀彻底断了……”
喻卿尘的脸上布满泪痕,它哽咽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里绝望之人的哭喊。
路弥觉得一阵揪心,他大概猜到了喻卿尘脖子上的致命伤是从哪里来的了。
郑斯年并不是真的爱她,只想把她按照自己的想法,变成一具没有自我意识到行尸走肉。
喻卿尘欺骗他反抗他以后,他说“怎样才能让你永远留在这里”……
变成不会动的安静听话的尸体,恐怕就是这个疯子想到的方法。
多好的姑娘,寒窗苦读,吃尽苦头才得来自己想要的……路弥想要安慰,可是说不出话。人已经死了,她的一生就这么栽在了一个疯子手上。
喻卿尘的抽泣声忽然停止,它猛地抬头,表情极度扭曲:
“它来了……它来了!!!”
路弥也感觉到了不对劲,瞥了一眼床头柜上——
许久没有动静的沙漏,竟然再一次开始了倒计时!
大雾彻底散去,喻卿尘在惊恐是尖叫声中消失了。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郑斯年的声音:“卿尘……是你吗?”
“啊啊啊卧槽它不是死了吗!!?”张维一遍吐着脏话一边手忙脚乱地要去关门,却被一只苍白的大手直接扼住喉咙!
郑斯年掐着张维,一步步走进来,转着脑袋活动筋骨。
发出来的声响很是古怪,就好像身体里面装的是棉花。
路弥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小麻所扮演的朱彤,也把郑斯年也变成了布偶,这样它就重新拥有了身体,可以来……
郑斯年脸上扯出一个瘆人的微笑:“把我的卿尘交出来,否则杀了你们。”
张维掰着他的手指腿脚乱晃:“我们……我们哪知道它去哪了……人都死了你还不放过她吗?”
“不行。卿尘的灵魂和身体,都必须属于我。”
郑斯年忽然凑近张维,闻了闻,然后松开了手。
“诶?放过我了?”张维不可置信地摸摸脖子,喜笑颜开,然后拔腿就往外面跑。
郑斯年也并没有追他,而是定定瞧着严阵以待的路弥,看了半天咧开嘴:
“你和她那天晚上做的事情一模一样。”
“唯一的差别,就是你没有说‘我爱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