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胜光没死。
他静静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别人叫他也不作声,只有眼睛上的一对蝴蝶缓慢地张开翅膀又闭上。
“被自己喜欢的人推出去挡刀,一定很不好受吧。”
说话的是一个叫莫语的女生,平时很低调没什么存在感,但脑子聪明,已经存活了好几个副本。
她向何胜光投去同情地一切,对旁边坐着休息的路弥说,“而且还挺奇怪的,他竟然活下来了。”
路弥应了一声:“毕竟不是触犯死亡条件。”
“你怎么也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难道,你也喜欢金比?”
罗曼严肃地替他回答:“不可能。”
路弥垂眸,盯着面前的跳跃的火焰。
他一直以为,金比是宁壮壮所说的值得交的朋友。
现在的玩家人数已经屈指可数。
在管家带着寒意的监视下,他们将大碗大碗的狗肉灌进诺艾尔的嘴里,晚上不让她睡,在诺艾尔发狂之前将她锁起来,然后纷纷自己躲起来。
有人熟悉了这一系列操作,只管麻木地执行。诺艾尔撑得不行却还得被逼着继续吃时,对她痛苦的表情视而不见。
这样,后来接连三天都没再死人。
有人疑惑:“这个副本到底有没有时间限制啊,好像就这么过下去也不是不行。”
路弥第N次熟悉完城堡各条走廊和房间的分布回来,听到这话,回答:“有的。”
他看向窗外,大雪已经深到人的小腿肚中部位置——天气越来越糟了,骑马等室外课程已经被完全取消。
据他这几天的观察,诺艾尔眼睛上的蝴蝶飞离的越来越早。
最开始他以为是几秒的误差,但很快时间就依次提前了几分钟到十几分钟,有一次差点出事。
现在,他不得不把诺艾尔提前送进一个密室里关着。
同时,诺艾尔发狂程度到达顶峰、破门而出的时间也在一点点提前。
莫雨捶了一下提这问题的人:“还巴巴等人家给你解释呢?也不看看这几天都是谁在处理这么危险的事。”
他们那边在打闹,路弥勉强笑了一下,掩盖自己内心的忧心忡忡。
这样下去不行。他们迟早会被耗死在这里。
更令他揪心的,是每次亲手将清醒着的诺艾尔锁起来的环节。
一双手帮他整理了一下围巾:“你应该放松一下。太紧绷的状态会让脑子变蠢。”
午饭后,路弥和罗曼散步。外面雪太深,只能在城堡里转悠。
说是闲逛,路弥还是下意识地回忆每一条通道的分布。
他指着右侧一个不起眼的小门:“从这个门进去,可以找到去西边塔楼的楼梯。”
刚进副本的头两天,他误打误撞到过这里。
只是西边塔楼已经遭到战火侵袭,损毁严重,他草草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
这会路弥看着那道门,忽然想起来了什么。
那天晚上进入诺艾尔的梦境,他跟着一个女仆进了塔顶房间,见到了诺艾尔那举世无双的妈妈。
以及,一顶他认为会很适合罗曼的橄榄冠。
罗曼看他神情有了变化,问:“上去看看?”
“好,”路弥还没有好好从塔顶俯视过庄园,“站在高处可以让人暂时忘记烦恼。”
沿着石梯盘旋而上,他们打开了顶楼房间残破的小木门。
地面白茫茫的雪景映入眼帘——塔楼大半都被损毁,站在门口的位置都能直接俯瞰已经沦为荒凉雪国的草场。
路弥走到梦境中巴特夫人唱歌的位置,感受寒风刮过自己的脸颊。
这里的景象与诺艾尔梦中的一切对比,更显凄凉。
罗曼走到他身边:“在想什么?”
“母亲是迷倒众生的歌剧演员,家境优渥,家庭和谐美满……诺艾尔的生活本该像童话一样。”
路弥自嘲地笑笑,“同情吃人的Npc听起来很蠢吧,但我见过了她梦中的景象,再看到眼前这些,心里真的不是滋味。”
“不蠢,”罗曼说,“你上个副本不就是帮助‘妈妈’达成了心愿才通关吗?”
路弥没接话,靠在残垣断壁上尝试放空大脑。
然而现在的局势对他们十分不利,即便是想要放松,各种画面和细节仍然在他脑中毫无规律地出现。
巴特先生露出车厢的手臂,管家惨白的脸,金比将何胜光推向诺艾尔时恐惧的表情,魔法庄园的故事……
他猛地睁开眼睛:“我们忽略了一件事。”
“什么事?”
路弥有些激动,语速比平时快了不少:“蝴蝶。”
“自从知总结出蝴蝶飞走,诺艾尔就会变得危险的规律,我们就想方设法规避这种情况发生,接着就被管家逼到绝路。”
“但是我们忘了回头思考,为什么蝴蝶飞走诺艾尔就会变成陷入狂乱。”
罗曼点点头:“那你想到答案了吗?”
“第一次给她上骑马课时,我们发现诺艾尔看到的世界和我们看到的不一样。”
玩家眼中糟糕的天气,凋零的草木,在诺艾尔眼中完全是另一副样子。
“而且,”路弥脑中一幅幅画面快速闪过,“她看不到尸体这些东西。这些都是蝴蝶落在她眼睛上时得出的结论。对,为什么一直没有想到,蝴蝶飞走后她所看到的会不会就是现实?”
他指向外面的雪地:“过往和现在的落差太大,连我这样的旁人都替她惋惜,她自己就更不用说会有多伤心。”
罗曼理解了他的意思:“你是说,蝴蝶飞走后她不愿意面对悲惨的现实,所以会失控?”
路弥兴奋地点头,但很快又冷静下来:“但就算的确是这个原因,好像也没什么用……”
“不一定,我觉得这是个很关键的细节,”罗曼说着,轻轻揉了揉路弥耷拉下来的脑袋。
“她本性就是个很乖巧的小女孩。何胜光眼睛被吃的那天,她尝试过拼命控制自己的,只是管家一直在刺激她……”路弥碎碎念叨,忽然想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