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木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洛无言和苏立臣说大家都是同门,不如一路,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虞灯觉得他们说的也有道理,看他们这么容易受伤也确实不大放心,但她总不好自作主张,只能把决定权交到谢凌衣手中。
谢凌衣倒是没什么所谓,两个人和四个人一块对他来说区别不大,只是前提最好是别吵他。
见他点头,这事就算是定了下来。
几人趁着夜色把李玄的尸体处理妥当,等进城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现下时辰尚早,沿街两边的人并不多,远远不比琅琊繁华。
许是触景生情,自进城以后,虞灯的话一下就少了,她和祝长生年纪相当,也大不上几岁,也尚且在活泼的年纪,只不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让人一下稳重不少,眼下走在街上,寡言得快比得上拒人千里之外的谢凌衣。
她的目光扫了眼有些冷清的大街,苦笑一声:“要是长生在这,怕是要失望了。”
一群人的气氛陡然沉重下来,苏立臣到底和祝长生也有过相处的经历,甫一听见虞灯的话,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不少,心中多有感慨。至于洛无言,他虽摸不着头脑,那察言观色的本事倒是厉害,也收敛了神色。
谢凌衣走在一行人的最后,面色寡淡,看不出喜怒,但周身的气压很低,洛无言好几次想上前搭话,都被他的冷淡挡了回去。
后面几人看着沿街叫卖的商贩,明显兴致不高,好不容易下山一趟,连多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漫无目的在城中乱逛。
越往里面走,人就渐渐多了起来,虽暂时还没到摩肩擦踵的地步,但也成功地让他们的脚步慢下来。
“那边怎么回事?”虞灯一眼就注意到前面拉拉扯扯的两人,周边的人也跟凑热似的将人围个水泄不通,算是彻底将他们的去路堵得死死的。
这下是不管也得管了,苏立臣和洛无言顺着她指尖朝向的方向看过去,两人身量要更为高挑,人群中也算得上鹤立鸡群的人物,仗着身高优势,不一会儿就了解到一些情况。
苏立臣皱眉:“像是求医无门。”
旁边的洛无言也跟着点点头,像是十分认同他的说法。
谢凌衣顿住脚步,目光投向包围圈中的人,他身量更高,看清里面的情况,更是毫不费力。
“先生圣手,一定要救救我家主人。”一个憔悴的中年男子拉扯着一位老者的胳膊,苦苦哀求。
他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脸上沟壑纵横,声泪俱下,看得人不免生出恻隐之心。
而被他扯着胳膊的老者,胡子花白,面容慈祥,身材瘦弱,一身青色衣衫穿出几分超然的气势,只不过此刻眉宇之中愁云惨淡。
他连连摇头摆手,挣扎间要把这人从地上扯起来。
“这实在不是老夫见死不救,实则是有这心,而无这力,你家主人身上可不是普通的病症,饶是我坐诊多年也束手无策,你要真是忠心一片,就不该把时间白白浪费在我身上。”
他每说一句话,跪在地上的忠仆面色就苍白一分。
老者把手收了回来,颤颤巍巍地冲着周围的挥手,苍老的声音很快淹没在人群。
“散了吧,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
他嘴里不停地重复这几句话,地上的中年男人也不再纠缠,只低头啜泣,其他人见没什么可看的,也就慢慢走开了,很快,原本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地方,就没剩下几个人。
不过谢凌衣他们非但没有离开,反而还主动上前。
“老先生杏林仁心,何故不施以援手?”洛无言先一步叫住了往医馆内走去的老者。
那人缓慢回头,目光扫了他们一行人,才拉长尾音,叹了口气。
“年轻人,你们是有所不知啊。”老者摸了一把自己花白的胡子,才开始娓娓道来。
“他家主人可不是风寒这种寻常毛病,我治不了的。”
“那是妖物作祟,在下实在是无能为力。”
老者摊手,神色疲倦的解释道。
妖物?
苏立臣和洛无言对视一眼,突然生出了兴趣,他无声冲他点了点头。
后者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也对着他使了个眼色,才转脸继续了解情况。
“妖物?老先生这天平盛世里哪里来的妖物,千万不可随意妄言。”他故作严肃的说道。
“他家主人那情况我又不是没见过,一家人全在同一时间抽搐昏倒不省人事,也就是他在外面做事才逃过一劫。”老者指着地上哀嚎的仆人压低声音说道,“后来他拉着我去府中治,可怪就怪在连着灌了好几个方子的汤药下去,也不见半点好转。”
“在下不说医术精湛,但至少敢说治好的病人没有上万也有几千,可像这般无能为力的情况却是罕见。”
“更何况,同一时间,阖府上下没个清醒人,这事怎么看怎么蹊跷。”
老先生把心中的疑窦纷纷说与他们听,以此来证明自己并非见死不救。
谢凌衣在旁边沉默的听着,倒是来了几分兴趣。
这个时候,一直跪地哭泣的仆人像是听到什么关键词,膝行几步,又重新抱住老者的大腿,不依不饶的哀求:“先生行行好,救救我家主人吧,那可是全府二十多口人命,你们不是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得多少浮屠啊?”
老者推了推他的肩膀,竟然撼动不了半点,苍老的脸上满是为难。
最后还是苏立臣看不下去了,蹲在仆人的身边,温声劝慰道:“你且先松手,我们有办法救你的主人。”
仆人一下子忘记狼哭鬼嚎,愣愣地抱着人大腿,惊疑不定地将他们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虞灯摸了摸额角,他们看着年岁尚轻,这些人不相信他们也实在正常。
苏立臣也看透他的内心所想,轻咳一声,开口打消他的疑虑:“我们下山就是为降妖除魔,若真是妖物作祟,那更不能视若无睹。”
仆人又重新将他们扫视一遍,将信将疑地松开抱大腿的手,被苏立臣扶着站起身。
“我等对城中不大熟悉,还劳烦你带路。”
“多耽误一时半刻,就多一分危险,咱们边走边说。”
在他和洛无言一人一句下,原本只信了一半的仆人很快便全然相信了他。
“这是自然,各位小仙君,这边请。”仆人喜极而泣,连忙站起身为他们带路。
谢凌衣跟在他们身后,听着几人聊起府中的情况。
原来这家主人姓朱,他是朱家的管家,前天他在庄子上办完事回府就发现出了事,家中不论主人还是奴仆,全都昏迷不醒,无一幸免,他束手无策,只能来请城中大名鼎鼎的圣手。
“刚才的情况,你们也见到了。”仆人惨然一笑,“连他都毫无办法……”
他虽然没把话说完,但在场的人都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你且放心,若是当真查出是妖物作祟,我等绝不轻饶。”苏立臣安抚道。
得到他的保证,仆人也像是吃了颗定心丸,安心不少,腿脚走得更加利索,没花上多少时间,就到了朱府门口。
“各位小仙君,就是这了,跟我进来吧。”仆人招呼着他们进门。
谢凌衣抬头,扫了眼朱家气派的大门,暂时看不出什么,就干脆收回目光,抬脚迈过门槛。
一路穿过空旷的庭院,又拐过精心布置的走廊,才走到一间卧房。
这原本热闹非凡的府中,冷清得不像话,连鸟叫都不曾听见一声,显得凄清无比。
这里明显是主人的卧房,奢华的床铺上躺着一位中年女人,保养得宜,眉梢眼角都没多少细纹,猜不到具体年纪,只是此刻双目紧闭,嘴唇颜色发紫,嘴角还在不停的抽搐。
“看起来有点像是中毒的迹象。”虞灯走到这人面前,仔细检查了一遍他的身体。
虽说是中毒,但这人浑身上下都透着浓厚的黑气,若说当真和妖物无关,倒显得十分勉强。
她指着这人发黑的印堂:“确实是妖物作祟。”
只不过是什么妖物,暂时还不得而知。
“那仙君,我家主人可还有救?”仆人小心翼翼的观察她的脸色,连忙问道。
虞灯把对方的手腕从被子里拿出来,指尖虚虚搭在上面把脉。
“暂且无事,把妖物解决之后,你家主人自然会醒。”她爽快地点了点头。
她不是医修,但这一点还是能保证的。
房间里投下两片阴影,是去其他客房查看情况的苏立臣和洛无言。
“应该是同一只妖。”洛无言这话看似说与虞灯听,可目光基本上就没离开过角落里的谢凌衣,“我和苏师兄,连着跑了好几间房,几人的情况都一般无二。”
那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要查出这妖物的身份,只是他们知道的线索太少,这世上有名有姓的妖物不计其数,更别提那些暂时没登记入册的小妖,要真只凭妖气来锁定真凶,实在强人所难。
“你们府上最近可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谢凌衣将他们所说的结论迅速整合,直接偏头问焦急不安的仆人。
他还没回话,又接着补充:“最好是最近这段时间以内。”
仆人听了他的话,皱着眉头开始搜肠刮肚。
几人的目光全都投在他身上,他这下倒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额角沁出密密麻麻的汗水,脸上的神色愈发着急。
片刻之后,他白着脸摇头。
“除了前日他们全都倒地不起,咱们府上还当真没什么奇怪的事。”
其他人不免有些失望,倒也不好多说什么。
虞灯站起身思索,若非这妖物手段当真高明?竟然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可这是不可能,从这妖力来看,应当不会是什么实力强劲的大妖,可他偏偏又能一下让这么多人同时陷入昏迷。
谢凌衣走到床边,想要动手,但顾忌是女主人,他冲着虞灯抬了抬下巴。
后者看到他递过来的眼神,撩开盖在主人身上的锦被。
“小仙君,这万万不可啊。”仆人听见声音,连忙来阻止他们。
见虞灯已然把锦被掀开,就着急上火地从她手里抢走被角,又想着轻手轻脚地给人盖回去。
他才刚抬了手就被谢凌衣抓住了手腕,厉声道:“这是打哪里来的?”
谢凌衣指的是女主人手腕上戴着的玉镯。
“这这……镯子有什么不对吗?”仆人结结巴巴的问,估计是被他这出其不意的动作给吓得。
谢凌衣松开他的手,他并无怪罪之意,只是不想他把才发现的东西给盖住。
手腕得到活动,仆人才没害怕之色才消减下去。
“这镯子,我记得应当是几日前老爷送的。”他小声回答。
虞灯走到谢凌衣的身边:“你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我当然记得,听说是老爷在外面做生意的途中,在路边捡到一个箱子,里面全是金银珠宝。”
“那天老爷高兴,还拿出里面的珠宝首饰赏人呢!不过,我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他仔细回想着前段时间的事情。
虞灯听完,小声问谢凌衣:“你有什么头绪?”
后者的目光还是落在那只不起眼的玉镯身上:“你仔细看。”
不止虞灯,旁边的苏立臣和洛无言跟着看了过来。
谢凌衣动了动手指,那看似寻常的白玉手镯上立刻萦绕着丝丝妖气。
苏立臣眼睛一亮,脑中有了思路:“这镯子有问题。”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仆人,确认一遍:“你说你家老爷捡到了一个满是金银的宝箱?”
仆人摸不着头脑的点头。
“快带我去看看。”苏立臣语速很快。
仆人脸上浮现挣扎:“这恐怕不妥……”
“我们乃仙门中人,对金银并无贪恋。想必你也看见了,这玉镯有问题,那其他的东西也必然脱不了干系,你要是想救你家主人就赶紧带路。”洛无言沉下脸。
仆人挣扎锁紧的眉毛松开,咬牙点头。
“你们跟我这边来。”
“老爷对那宝箱爱不释手,应当放在书房日日观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