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王府。
华阳长公主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早已韶华不再的自己,轻叹一声:“云雀,本宫是不是老了?”
身后着翠色衣衫的女子不动声色将掉落的白发藏入袖口,轻笑道:“公主如今正当年,如何称得上一个老字。
若真要说老,奴婢才是真老了,连公主素日里最爱看的剑舞都要跳不动了。”
“你惯会哄本宫。”
在一排簪子中挑了只红翡珠钗递给云雀,华阳长公主眼底总算多了笑意,“你年长本宫三岁,再过几个月都四十了,哪还能跟十几岁的小姑娘比?”
“四十又如何?奴婢只是这些日子偷懒了,待过几日天气好些,把库房里的大锤取出来操练一番,定叫公主满意。”
云雀说着,偷偷瞄了眼镜中的倒影,才开口道:“过两日天气不错,京郊的马场新到了一批宝马,公主可有兴致出去走走?”
“不了,那都是年轻人爱玩的东西,本宫就不过去凑热闹了。”
华阳长公主话音刚落,又想到什么,温声问:“子旭和娇娇呢?”
云雀恭敬道:“大公子过两日便要启程回书院了,今日特意带着弟弟妹妹去外头放纸鸢了,这个时辰许是还未回来。”
华阳长公主点点头,脸上的笑容不免淡了几分,“这孩子倒是个稳重的,就是心思太沉,不讨人喜欢。”
她长舒一口气,眼底闪过一丝寒意,“这一点,倒是像极了他爹年少时,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锦川一夜风流在外留的种。”
云雀整理流苏的手微顿,笑道:“大公子早年父母双亡,跟在锦王身边的时间最长,性子肖他倒也正常。”
她顿了顿,又道:“依奴婢看,锦王殿下是个孝顺的,大公子瞧着也不错。”
华阳长公主掀了掀眼皮,“哦?”
察觉到她此刻心情不佳,云雀忙想改口,却听她问:“你觉得子衍那孩子,每日来本宫面前晨昏定省时,心中念的当真是本宫这个皇姑奶奶?”
云雀有些犹豫道:“大公子年纪尚小,虽早慧了些却到底不够圆滑,许是想不到那么多。”
华阳长公主闻言,不由地冷哼一声,“锦川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知道防着本宫这个做姑母的了。
子衍可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好儿子,有什么不会的。”
想到什么,她眼底闪过一丝狠戾,冷声问:“宁王那边,查探的如何了?”
“探子传回消息,说是宁王殿下自年前面见陛下后,回到府中便一直卧床不起,似是真的病了。”
“本宫那个好侄儿,病的倒真是时候。”
华阳长公主扶额,雍容华贵的脸上多了愠色,“老二那边呢,最近在忙什么?”
云雀恭敬道:“安王殿下这几日倒是时常进宫,在御书房一呆便是半日,有几次甚至在宫门快要下钥时才离宫。
朝中近来有传言,说是陛下属意安王殿下,每每批阅奏折都许他在旁陪着。”
“如此说来,本宫那侄媳妇近日怕是不得闲。”
“公主所料不错,如今朝中众臣心思活络,明面上虽未有动作,却有不少众臣的夫人往安王妃娘家递拜帖。”
华阳长公主冷笑一声,“这些个眼皮子浅的,无非是觉得老三身子废了,老四又是个不中用的,想要赶在锦川回来之前站好队。
也不怕一个不慎看走了眼,鸡飞蛋打。”
“公主的意思是……”
意识到什么,云雀果断收了话,惶恐道:“奴婢失言,还请公主责罚。”
她说着,便要跪下。
华阳长公主伸手扶住她,笑道:“瞧你这胆子,本宫又不曾说什么。”
青雀摸不准她的心思,一时不敢作答。
正犹豫着,忽听外头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各归其位。
华阳长公主瞧了眼铜镜中的倒影,笑容慈祥道:“本宫当真是老了,这鬓角都生了白发了。”
话音刚落,门口冲进来一个小团子,奶声奶气道:“姑奶奶不老,姑奶奶是大美人!”
华阳长公主笑着伸出手,接住扑过来的小家伙。
她拿出帕子擦拭着她额上细汗,嗔道:“春寒料峭的,跑这么快做什么,当心发了汗感染风寒,皇姑奶奶可是要心疼的。”
娇娇甜甜一笑,扯着她的袖子撒娇道:“姑奶奶,娇娇要爹爹!”
小奶娃的声音软软的,很难让人不欢喜。
华阳长公主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温柔道:“娇娇乖,你爹前几日来信,说是已经脚程过半,按照时间算估摸过几日就能抵京了。”
娇娇听不懂太复杂的话,她只知道,爹爹就要回来了。
小丫头两眼放光,凑在华阳长公主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激动道:“姑奶奶最好了!”
“娇娇小姐!”青雀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
自从公子亡故,她家华阳长公主便不喜他人触碰,尤其是孩子……
这么多年,就连皇室的几位皇子公主,她都不曾伸手抱过。
华阳长公主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动作虽快,却被门口站着的子桓看在眼中。
他朝着她恭敬行了一礼,轻声道:“娇娇,跟哥哥回去。”
娇娇原本还不情愿,触及到他眼底的不悦,立即老老实实地后退了几步,闷声道:“姑奶奶,娇娇先走了。”
华阳长公主笑着点头,吩咐门口的孙嬷嬷道:“送公子小姐回房,再让小厨房炖些姜汤送去。”
娇娇弱弱道:“姑奶奶,要加糖。”
“好,都听娇娇的。”
待孙嬷嬷将兄妹二人领走,华阳长公主敛了笑,满眼嫌恶道:“备水,本宫要沐浴。”
另一边,兄妹二人刚离开华阳长公主暂时居住的院落,子恒便一把将娇娇抱了起来,大步离开。
娇娇尚不知哥哥为何不高兴,只兴奋于突然被举高高,奶声奶气道:“哥哥好棒!”
子恒闻言,并不说话,只闷着头大步往前走。
一口气走到墨锦川的书房,才将怀中的小人儿放下。
坐在窗边整理书籍的子衍抬头看来,不由拧眉,“这是又去哪儿疯了?”
早知留在府中也管不住,他倒不如多带他们在外头疯玩一会儿,也省得在府里吵闹,扰了长公主的清净。
传扬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爹爹管教不利,教的他们个个不懂规矩。
触及到大哥的冷眼,子恒抿了抿唇,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仔仔细细为小妹擦去额上细汗。
子衍沉着脸,冷声道:“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