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天上，还是墨一般的颜色。
缀着几颗不肯睡觉的星子。
昏黄的牛棚里。
林舟蹲在母牛身边，查看母牛的状态。
喜春大爷也起来了。
这会儿正扶着牛棚门柱，眼巴巴地望着林舟。
“小舟，怎么样？”
林舟站起身，“放心吧喜春大爷。”
“母牛好着呢，你看，它还在自己使劲儿呢。”
喜春大爷松了口气，“那可以接生了？”
林舟却摇摇头，“不急，再等等。”
“你先牵着它在牛棚里遛两圈儿吧。”
有了自作主张差点害了自家牛的“前科”，喜春大爷再不敢发表什么反对意见。
应了一声，赶紧牵牛去了。
喜春大爷遛牛的时间里，附近几户来帮忙的村民也陆续来了。
直播间里活跃的评论也多了起来。
【欧耶准点降落！】
【掐点来看母牛接生咯！】
【什么准点，你们错过了波大的！】
【？？？什么鬼，难道母牛已经生了？】
【不会吧，不会已经一尸两命了吧！不要啊牛牛！】
【什么啊，才不是牛不牛的事，狼见过吗，野狼！】
【野狼disco，这我知道啊。】
【左手画龙的上一边儿玩儿去！我说的是真狼！】
【不知道吧，小舟兽医一个小时前，救了一匹被猛兽夹夹住的野狼！】
【卧槽！什么！不是乡村纪录片吗，怎么变动物世界了！】
错过好戏的网友们大呼震惊，拍桌遗憾。
亲眼看了全程的资深熬夜选手们，则是昂首叉腰，兴奋地给大家科普起先前的“惊心动魄”来。
动物研究所宿舍。
周晋躺在床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平时他虽然喜欢各种游戏和娱乐，可毕竟是科研人，他已经很久没有因为科研以外的事通宵熬夜了。
今天是一个例外。
想到先前的直播救狼画面，他的心都还难以平静。
甚至幻想，要是他也能遇到同样的场景就好了。
亲手救狼诶，想想就觉得激动。
这样的光辉事迹，只要有一次，就可以在朋友圈置顶炫耀好几年。
他的同学、老师，甚至如今所里的同事，肯定会因此对他刮目相看。
说不定，还会因此得到学界泰斗姚进山姚老的青眼。
要知道，他当年读博，可就是冲着姚进山姚老去的。
从大一进校起，成为姚老的学生就是他的努力目标。
一开始的进程都还挺顺利，他甚至还提前以本科生的身份，和姚老有了次面对面的谈话。
姚老也很和蔼地勉励了他。
若是不出意外，他一定会申请上姚老的直博生。
可墨菲定律告诉人们。
任何有几率出错的事，最后都会出错。
五年前，就在他兴致勃勃开始正式申请直博名额时。
一个晴天霹雳突然传来。
——姚老宣布，从此以后不再收学生！
周晋当时人都傻了。
准备了快四年的目标，就差临门一脚了。
结果门没了。
而且不管他怎么打听，都不知道原因究竟是什么。
死不瞑目，大概描述的就是他当时的心情了。
好在他还是重振旗鼓，顺利攻读完了博士。
除了指导教授不一样，和原本的计划也没有什么区别。
如今也顺利进入了国家顶尖的动物研究所。
当年的遗憾是无法弥补了。
要是能在工作中，得到姚老的青眼，也能“死而无憾”了。
忽然，一双绿油油的眼睛闪过周晋的脑海。
正在美好幻想中的周晋抖了抖。
呃，其实能得到姚老青眼的努力方向有很多。
也不一定非要拿命去赌……对吧。
“怎么样，还能生吗？”
直播画面里，有人开口说话，唤回了周晋的神思。
他回过神来一看，只见牛棚周围，又围满了先前来帮忙的村民。
村民们要么睡眼惺忪，要么着急不耐。
有人开了口，其他人也不由跟着催了两句。
“赶紧的吧，再不生天都要亮了。”
“是啊天一亮，我还得去喂我家牛呢。”
白笑撇了撇嘴，催什么催。
舅舅做事肯定有舅舅的道理，着什么急？
可对上众人眼下的黑眼圈，她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尤其是涛子哥，那黑眼圈怎么这么重？
他刚才回去都没睡觉吗？
白笑忍不住腹诽。
正想着，“涛子哥”杨涛忽然开了口。
“我说，还能不能生啊，不能生就别在这耽误大家的时间。”
“这母牛都流了这么多血了还怎么生，我看就是个一尸两命！”
杨涛的语气很不友善。
句句都是冲林舟去的。
“涛子，瞎说什么呢！”身旁立马有人呵住他。
“人小舟还没下结论呢，你是兽医他是兽医？”
杨涛使劲撇了撇嘴角，神色晦暗。
但看在邻居喜春大爷的份上，再多难听的话他也不说了。
他只是定定地看着那头母牛。
但又好像透过那母牛，看到了过去。
小时候，他最喜欢的那头母牛，就是在一个深夜难产死的。
一尸两命。
那时候，十里八乡哪有什么兽医。
都是活下来哪个算哪个。
活不下来就是自己和牛的运气不好。
他还记得那天，他在牛棚里抱着母牛哭了一晚上。
哭得眼泪都干了。
可还是没能把母牛哭回来。
活不了的，杨涛在心里默默道。
他试过了。
即便杨涛被呵止住了，可悲观的情绪还是在四周悄悄蔓延开来。
还在遛牛的喜春大爷也不由跟着悲观起来。
他嗫嚅着犹豫半晌，哆哆嗦嗦开口。
“小舟，要实在不行，还是保母牛吧。”
“小牛生不出来就剖腹算了。”
“母、母牛一定得活下来啊。”
这就是要保大了，白笑苦笑着心想。
也是。
对于一头还没长大的小牛来说，母牛经济效益要高出许多。
要是能保住，或许还有下一次的生产机会。
白笑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家舅舅。
所有人都看着林舟。
连直播间的网友们都沉默了。
保大保小，自古以来就是个沉重的话题。
但林舟压根儿就没理他们。
他慢慢低头整理完自己的工具箱，这才抬头。
“我说了生不了了吗？”
众人一怔，片刻后明白过来。
这是还有机会！
短短一句话，却像是一颗极有力的定心丸。
让众人不安的心都平复了许多。
除了杨涛。
直播间的网友们更是振奋不已。
【你问保大还是保小？】
【小孩子才做选择，小舟兽医全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