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道,敌军攻入赤水关内。秋原奋力迎敌,连斩两员敌将。筋疲力竭之际,失了右臂。而后身中箭矢,终难战天幕。千钧一发,飞来长枪打乱天幕攻势。天幕金蛟剪脱手,慌道:“何人来在?”闻得铁蹄之声,铮铮入耳。天幕抬头观瞧,正见匹快马疾驰如电,冲杀而来。你看他怎生装扮,甚么模样?身穿湛蓝锁子甲,后散云白赶风袍。头戴赤银虎口盔,腰系黑金龙尾带。目光炯炯凌如雷,面似泥塑佛元嶏。沙场冲阵无敌手,和尚将军春之隆。
春之隆扬鞭策马,转瞬来在阵前。辛军见状胆颤,后退数丈。春之隆急停马,拔出地中长枪。天幕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春之隆道:“吾乃兮姿将军!”天幕不曾听说,道:“甚么兮姿将军?可敢与我一战!”春之隆道:“有何不敢?”看地上金剪,又道:“待你取兵上马,阵前对敌!”天幕暗赞其德,取了金蛟剪上马接战。
二人整戈,阵前对立。春之隆道:“你若战不过我,也不伤命。只待你速速领兵退去就罢!”天幕道:“休夸海口!你我还未交战,敢言后事?若战不过你,当死沙场,岂有颜面苟活?”话不投机半句多。二人策马拼斗,好杀!一个长途跋涉身体弱,一个连战多时力有衰。好是家国心中存,斗战阵前魂火焚!枪去蛟龙出东海,剪迎剑虎归西山。枪灵活,剪稳重,两人相斗力往送。剪多变,枪常灵,往来交互奔雷宁。枪去剪来火花散,剪下枪迎不留情。枪是百兵首,广阔难敌手。剪为百兵繁,应好常较难。两人连战百十回,胜负有分偏身存。终是兮姿胜一手,斩落天幕眉未皱。
辛军见将军战死,心中恐惧。春之隆提枪冲入敌阵,一仗勇猛气焰高,二丈手中本领强。片刻之间,已杀去敌之八九。余剩四散而逃,狼狈不堪。仓军见胜,雀跃欢呼!关中无顾之忧,秋原再难撑,倒头昏死在地。春之隆急跳下马,近前扶起道他来,连唤三声不见回应。朝左右道:“军医帐在何处?”有小兵来前带路,春之隆抱起秋原在后紧随。
撞入军医帐中,春之隆道:“快来救命!”这些日,秋原常在此,故都认得。见是他,不敢怠慢。忙接手道:“好秋原,怎落得如此?”说话,接入后方药床。自有军医救治,春之隆虽心急如焚,却奈何不通医理,只得瞪眼相望。在旁有人更急,忙道:“秋原与战何状?”春之隆闻声看去,也是伤患卧床。看他模样,不似等闲。回道:“我迟来不清,只看他失了右臂,详细醒后方知。”
那不是别人,正是湷椿。他不识春之隆,问道:“帐下不曾见你,可是国中来援?”春之隆点头道:“正是。”问他道:“你是何人?”湷椿道:“说来惭愧。我是什絙元帅副手,唤名湷椿。”春之隆听罢心惊,忙跪地道:“不知是副帅,请恕失礼之罪!”湷椿道:“快快请起,不知者不罪。”又道:“你远来援助,还当谢你哩。”春之隆道:“属下惶恐。”
湷椿道:“帐外战事如何?”春之隆道:“敌将已被斩落,敌兵余剩无几,逃散未追。”湷椿听说神勇,不由好奇。问道:“我从未见你,是何人帐下?”春之隆道:“属下从副帅恒聂帐前,现任三军将领。号为兮姿。”湷椿又惊又喜。惊是将军易位,常松凶多吉少。喜是兮姿骁勇,有他诸事不愁。道:“常松如何?”春之隆道:“常将军阵前壮烈。”果中湷椿之想,哀叹不已。
春之隆道:“请恕冒昧。副帅怎伤重于此?”湷椿叹道:“日前迎战敌军,乃是冲阵将军洪英对荼毒将军礼华。二人是将遇良才,棋逢对手!连战日夜胜负未分,约定择日再战。怎料再战时,礼华帐下暗箭偷袭。高手相争,只差毫厘。洪英将军遭斩落!我恨牙不利,领千军杀伐。阵前对他四副将,往来冲杀好歹不落下风。不想敌将故技重施,我也遭暗箭所伤,几欲身死。幸得秋原冒死相救,将我从鬼门关拉了回。”靠墙叹道:“只怪我无能,才教众位弟兄身陷囹圄。”春之隆道:“将军说那里话。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怎待敌军诡计?”湷椿点头无话。春之隆眼闪浮光,笑道:“却不想秋原如此,真教我刮目相看!”
湷椿听言有异,疑道:“将军认得秋原?”春之隆道:“认得、认得,我与秋原同来投军。”湷椿道:“你便是秋原师兄?”春之隆愣神,说道:“副帅知晓,是秋原相告。”湷椿点头道:“我与秋原知心,常听说你,心感敬佩。今日得见,也了心愿。”春之隆惶恐,道:“副帅言重。”湷椿道:“即是秋原师兄,实唤何名?”
春之隆道:“属下唤名春之隆,兮姿乃是法名。恒聂将军指法名为号,就称作兮姿将。”湷椿道:“兮姿胸怀大义,又本领高强,真是国家之福!”春之隆道:“不敢承赞。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若无战事犯,才得家国安。”湷椿满是赞许,道:“兮姿怎战封将?”春之隆道:“属下自幼长在寺中,习有武艺。阵前奋力应当,多承副帅恒聂爱重之意。”
湷椿笑道:“将军过谦了。”春之隆道:“副帅,有军情相告。”湷椿闻言正色,道:“有何军情?”春之隆道:“据探报知;因嘉木关路途遥远,路中易伏。郎费改策,倾巢而动赶赴苟辛,欲合兵一处,攻打赤水!接报时,已有三日之差。什絙元帅当机立断,立刻整备全军。行军途中,正遇求援的士兵。恒聂副帅接命,率两万启营军先行。知晓赤水危难,分一万铁骑日夜兼程,更赶路途!我心系秋原,单骑先来。副帅明日应到,大军则需十日方能到此。”湷椿道:“苟辛较赤水不远,郎费朝苟辛行进,途中不愁埋伏。攻关之时,后备物资也得及时供给。敌军此番,合乎兵理。”
春之隆道:“此役至关重要。若得胜,向后无忧。若战败,国破家亡!”湷椿道:“关中还剩多少兵力?”春之隆正见关中堆尸如山,叹道:“廖无几数。”湷椿叹道:“指待万数铁骑,可挡得几日?”春之隆道:“我等倚关而守。殊死一搏,未尝可知!”湷椿点头作应,道:“此言在理。”又道:“将军远来疲累,又接战敌军。还是先去歇息,秋原由我守看。”春之隆道:“眼下关中多事,还不得睡。将军伤重好自安歇,我去料理后事。”说罢,拜别湷椿转来帐外。
赤水关内,满目疮痍。春之隆见状不忍,心念阿弥陀佛。见有千夫长在旁,叫了来。千夫长适才得见勇猛,看他盔甲知是将军。近前道:“将军唤我。”春之隆道:“连日辛苦。”千夫长道:“份属应当,何言辛苦?只苦伤兵残将,亡者游魂!”春之隆道:“眼下无战,当清关隘。劳你核查军中余有几人,造册报我。”千夫长道声领命,前去查点人头不提。春之隆携几十数健全士兵,将尸骨抬远堆集,大火焚烧了。
诗曰:
森森白骨关前寒,沉沉尸身报国銮。
何时烽烟才得散,收整行装把家还。
直有整个日夜,才将关内尸身清完。春之隆筋疲力尽,几欲倾倒。闻听得铁蹄铮声,是恒聂率军夜间赶到。下马见春之隆无神,近前道:“兮姿辛苦。”他这两日又何尝合眼过?春之隆道:“理当如此。”恒聂道:“向后之事,由我来办。你快去歇息罢。”春之隆点头拜谢,转走时道:“湷帅伤重,现于医帐之中。”恒聂惊心,别了春之隆赶去医帐。
才至帐前,忽觉不妥。抬头见月至中天,冒然撞进想必惊扰休息。挑帘见湷椿安睡,退出帐外料理关中后事。次日天明,恒聂来见。湷椿见他,喜出望外。道:“几时来的?”恒聂道:“昨夜来的。本想叫你,进来看睡得香便退了去。”湷椿笑道:“若知你来,拄杖也接去了。”恒聂也笑:“昨夜听兮姿说你伤重,还以死了。”湷椿道:“进来见没死,可是失落?”恒聂道:“你不说便罢,此刻真觉失落。”帐内充满欢声。
两人自幼相识,情深义重,故而开得顽笑。恒聂道:“且不说笑,怎落此状?”湷椿将前事备陈一遍。恒聂道:“当真惊险!”问道:“救你之人何在?”湷椿道:“他也伤重,现转后帐救治。”恒聂道:“还未醒么?”湷椿道:“不听来报。”恒聂道:“吉人自有天相,想不会有事。”湷椿道:“听说郎费、苟辛,两国合兵欲攻赤水。”恒聂道:“是兮姿相说?”湷椿点头道:“国主何计?”恒聂道:“且听我言。”如此,相说前事。
二皇子未伊育有两子。长子什絙,常年坐镇皇城,前次随军出征。幼子什涵,承接皇位为行遇国主。自接报郎费、苟辛,两国合兵。当即传唤什絙回宫。什絙军中接令,日夜兼程赶回行遇。什涵于朝阳宫等候。什絙来在,拜上道:“国主急召我回,有何军情?”什涵忙扶起道:“此非朝堂,皇兄无需多礼。”说罢,退去了左右。
什涵道:“昨日接报;郎费、苟辛,两国合兵十五万,欲袭赤水关!”什絙精通兵法,当即会意。道:“前番分兵来攻,我尚疑虑。苟辛至赤水短距,郎费合兵无虑途中有伏。且耗战之时,后备军需也可及时供给。”什涵道:“此番合兵,是倾巢出战!皇兄可有应对把握?”什絙道:“连年征战,国中兵力不足。除去分源之兵,整合上下也不过七万。若是正面开战,无异于飞蛾扑火!”什涵道:“难以强攻,可以谋计。”
什絙抽出随身地图展开。说道:“郎费与苟辛虽相邻,却背靠天堑。郎费距嘉木关约六百里,前时来犯尚且半月有余。据脚力推算,郎费若绕天堑合兵苟辛,需十日余。苟辛距赤水不到三百里,合兵来处,约莫三四日。赤水关前有处孤山,是设伏好地。我们率先出击埋伏,必能重创敌军!”
什涵道:“赤水位属远关,从国中起兵赶赴赤水不比敌军迅速。何况接报已是郎费启程三日后。”什絙道:“整待启营军两万先行,日夜兼程七八日可至,足以补缺三日之差!”什涵道:“祝烈现在皇城,命其随军前行。”说罢,传人来前。道:“拟告传军,教祝烈整军待战。”来人领诺,前去拟告传令不提。
两兄弟自幼生长,向来和睦无君臣之分。如今国难当头,皇兄亲率大军出征。什涵不由伤感,道:“此役艰难,关乎国运。要累劳皇兄了!”什絙见他眼中泛泪,笑道:“国主言重,为臣定当竭尽全力!”什涵忍笑,道:“若不胜局,提头来见!”说话,哈哈大笑。又道:“皇兄打趣我。敌国此番来犯虽主吞并,亦有报复之心。皇兄此去,多加保重!”说罢,教人请来兵符递与什絙。什絙手捧兵符,道:“一月之内,必灭敌军!”说罢,毅然而去。
国都之中,什絙备事。恒聂携春之隆奉诏而来,恒聂立于帅台之下,春之隆率兵城外候旨。什絙道:“今番郎费、苟辛,两国合兵十五万欲攻赤水关。得报已晚三日,启营军脚力急速,两万军先行赤水,七日可达。”手举令旗,叫:“奋威将军祝烈何在?”祝烈闪身出列,回:“属下在!”什絙道:“命你率启营军先行赤水!”祝烈道:“定不辱命!”
接令旗时,恒聂闪身叫停。道:“将军且慢!”祝烈道:“副帅有何教言?”恒聂道:“我无教言。”什絙道:“我此举可有不妥?”恒聂躬身道:“臣下不敢。出言是为请命!”什絙道:“你请何命?”恒聂道:“臣下常往赤水关,地势熟悉。特请命先行赤水!”此言正中什絙心思,若要设伏,需对地势熟悉。道:“准请。就派你率启营军先行赤水关!”恒聂接过令旗,道:“臣下必不负元帅所托!”什絙招手近前,耳语几句。恒聂心中知数,点头作应。
什絙持令旗,叫:“祝烈听令!”祝烈道:“属下听令!”什絙道:“命你整备物资,率五万大军随后。十日内务必赶至赤水!”祝烈道:“属下接令,定不辱使命!”什絙道:“此役关乎国家存亡,众将需勠力杀敌。望凯旋!”众将连声应喝,道:“战必胜!”全军出击。正是;往来争战为财名,杀伐无由毁安宁。狼子野心难扑灭,唯有梦中得清明。问君那来神仙境,不见腥风血雨行。敢请一朝无战事,世间安康天下平!
恒聂话说尽,湷椿心难平。道:“此战危急存亡,只恨我伤重难从!”恒聂劝慰道:“你好自休养,不期明日伤愈,杀他百人祭旗!”说话,有军医来前。道:“打扰副帅说话。”湷椿道:“无妨,可是换药时到?”军医道:“是秋原醒转!”话音未落,春之隆挑帘入账。与恒聂、湷椿,二人见礼。问道:“秋原几时转醒的?”军医道:“回将军,却才醒的。”恒聂最知他心,说道:“去瞧瞧罢。”春之隆拜别两人,转去后帐。
春之隆见秋原半躺,近前道:“秋原,你可醒哩!”秋原喜道:“师兄可还好?”春之隆道:“你都难起床,还记我。我甚好,你觉如何?”秋原动身觉周身酸软,道:“还不至死。”问道:“我睡几时?”春之隆道:“睡有两日。”说话,倒了杯水递去。秋原意伸右手,使空才记起右臂不在。左手接水喝干,问道:“敌军向后怎样?”春之隆道:“敌军众将无免生者,余众死有八九,还剩的逃散未追。”
秋原道:“我军余有多少?”春之隆道:“千夫长清点人头,关中只剩数百。能战者,不足八十!”秋原浑身发抖,右肩包扎又渗出血来。想起湷椿,问道:“将军怎样?”春之隆道:“军医帐离远,未受波及。来时有见,湷椿将军现下安然!”秋原这才松气。春之隆看他伤口崩裂,忙叫军医来前。忙有两刻,换了新布。秋原道:“师兄怎会来此,嘉木关战事了结么?”
春之隆将前事备陈。秋原听罢哀叹,道:“此战终焉!若胜,天下可定。只不知又要葬送几人性命?”春之隆听言暗赞。眼前已不是那凡事看乐的小子,而是忧国忧民的秋原!这两日不好休养万全,没说几句,秋原不知觉睡去。春之隆与他盖好被褥后,挑帘出帐。
两人见回还,问道:“秋原怎样?”春之隆道:“已无大碍,休养可好。”湷椿沉出口气,心中巨石落地。恒聂向湷椿道:“你好自休养,我不多扰。”说罢,招春之隆出帐。放眼望去,关内;城墙壁垒鲜血染,黄土已无原本色。同来赫赫近万军,眼下伤残无几人。
恒聂道:“哨骑探报,周边无敌军踪影。”春之隆道:“有何不妥么?”恒聂道:“无甚不妥。”春之隆道:“目前看来,皆在计划之中。”恒聂道:“启营军行前,元帅曾传密言。早来此处是为设伏。”春之隆道:“确是如此。敌军合兵十五万,若是正面对敌,胜算不大。”恒聂道:“不错!”春之隆道:“苟辛至此短距,我军于何处设伏?”恒聂道:“赤水关前有处孤山,名曰‘孤菟’。乃是处绝妙的设伏之地!”春之隆道:“有何绝妙之处?”恒聂笑道:“现下莫言,届时自见分晓。”
当晚恒聂便领春之隆率兵五千赶赴孤菟山。春之隆定睛观瞧,真奇山!四五山头堆砌出,真个神工鬼斧成。远观好似整石刻,近看犹如人从仄。满山青葱秋不黄,等身野草塞树苗!山横两国交界处,监守南北不相攻。山底有条天然石道,洞中千窗万孔,日间能透光照。石道横宽三丈三,并排两架车马还。春之隆见此,方知绝妙何在。
恒聂道:“兮姿可看绝妙之处?”春之隆点头道:“真个是天降设伏之地!”恒聂道:“依时而算,明早敌军来在。”春之隆道:“左右恐难藏多人。”恒聂道:“分两千军潜藏左右草丛,再两千军藏入石道孔洞之中。待敌军来时,杀他个措手不及!”春之隆点头道:“此计甚妙。”说罢,传令下去。各将依计行事,两千军猫腰草丛,两千军潜藏孔洞。屏息凝气,静待敌军到来。
草中温高,仍有蚊虫叮在脸上。众人心怀大义,纵有折磨,也忍声不发。黑潮退散,红日初升。远天云海翻腾,霞光点点。有听得踏步之声,山间回响。众将知是敌军到来,各个抖擞精神,手按腰间佩刀。敌军果然来到!经临石道之时,仓军纷纷跳出,提刀冲杀。
敌军无有防备,被仓军杀的措手不及。刀剑未拔,尽数被斩。有见敌军倒地;三五、七八、几十、数百,近千。随敌军倒地渐多,恒聂越发觉不对。春之隆见他脸色有异,问道:“副帅心有不安?”恒聂道:“按敌军脚力推算,阵前兵纵不过万,也有八千!却才杀有千百,怎就清了洞口?”春之隆听言也觉奇怪,心中隐隐不安。
忽听四面八方传来厮杀战吼,声势之大,如震雷电鸣!山间回响,似有千万兵马!声声入耳,教人头皮发麻。恒聂惊觉,叫道:“不好,快撤!中了敌军奸计!”
毕竟不知向后如何发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