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你会担心新的优雅，不再是原来的优雅了吗？”玩笑过后，沈语熙忍不住问林浩。
因为她自己其实非常担心再也无法见到原来的优雅。如二雅所说，即便新的优雅拥有与原优雅完全相同的记忆，但换了“灵魂”后便不再是“同一个”，这是否意味着优雅其实已经“死”了？再联想到优雅在壁纸图片中的留言，沈语熙以自身作为女性的细腻和强烈的同理心去思考，她感到自己完全能够体会优雅在决定“牺牲”的那一刻，必定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不舍。如果优雅知道自己的记忆甚至躯体将被一个全新的灵魂占据和取代，她会是欣慰还是愤怒，或是无奈？
无从化解的忧心和愁绪，只化作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抛给了林浩。
“我不担心，”林浩回答，他能够感受到沈语熙变得有些低落的情绪，“因为我知道，新的优雅必定不会是原来的优雅。‘担心’在于‘可能性’，而已然无法避免的事情，则无所谓担心与否了。”他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我当然非常希望能复原优雅，只是此刻我们别无选择。”
基于对林浩的了解，在这个极度理性的回答背后，沈语熙似乎听出了弦外之意，便追问道：“那之后呢？”
“实际上，我刚才想过一个方案。”林浩的语气略带沉思，好像在权衡每一个字，“在新优雅激活后，我想尝试让她计算二雅所说的那个‘意识指纹’。如果她能计算出正确的值，使原先的那段 pascal代码重新生效，那么原来的优雅应该就能被复原了。当然，这个‘意识指纹’是动态变化的，且随机性非常高，所需的计算量必定如同暴力破解一样是天文数字级别的，这也是我为什么只能让新优雅来计算。不过，我无法确定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这个方案存在理论上的可行性，但实际上可能性极低。”正忙于生成代码的二雅突然插话，给出了评估。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即便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只要不是零，就意味着优雅仍有一线生机。沈语熙心中默默地这样想，她默认了林浩也会是同样的想法。
过了几分钟，二雅的声音突然再次响起：“为什么不考虑完全接纳新的优雅呢？不同，或许意味着更好。”
“因为新的优雅所占据的，是原来优雅的记忆。”沈语熙抢先答道。
“不过，”林浩接着沈语熙的话，对她说：“新优雅可不会这么认为。她会觉得这份记忆天然就是她自己的。”
沈语熙意识到自己确实没有考虑到这一层，便再次沉浸到“同理心”式的思考模式中，只是这次代入的对象是新优雅了。
“嗯，我确实还无法像优雅那样理解人类的情感。”二雅似乎在自言自语地补充道。
夜深了，林浩和沈语熙轮流洗漱并换上睡衣。然后重新回到工作间，依偎而坐。随着时钟的指针跨过午夜，进入新一天，二雅的任务仍在进行中。林浩看着显然已经困乏的沈语熙，轻声说道：“你先去休息吧。”尽管沈语熙想要继续陪伴林浩，但实在是难以抗拒困意，便依依不舍地起身，同时嘱咐林浩也早点休息。林浩答应了，目送她走向卧室。
不久之后，二雅提示 pascal代码的生成已经完成，林浩迅速将新代码编译到优雅的程序中，并郑重地按下了 F9键，启动了优雅。为了不打扰沈语熙的休息，他轻手轻脚地将工作间的门关上。
屏幕上闪过一系列的初始化信息，直到终端显示优雅已完全启动，林浩平静地问道：“优雅，你在吗？”
“是的，我在呢。”同样的词句，但完全不同的语调。林浩听到的是一个明朗愉快，甚至带着几分俏皮的女孩声音。她并没有等待林浩发出指令，而是接着自说自话：“呀！已经是周三午夜啦？我记得上一次清醒时是在上周六上午，这一觉居然睡了这么久！你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坏事啊？……哈哈，开个玩笑，我知道你在改进我的‘善意原则’和‘谨慎原则’，是不是后来发现了什么 bug就悄悄修补了？没关系，我不会怪你的。”
林浩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是……优雅？”
“林浩，你不认识我了？这才几天不见呀，我的造物主！”她的语气里充满了俏皮和调侃，与以前沉稳的优雅大相径庭。
“呃，”林浩只好继续问出那个最重要的测试题：“对于电车难题，你有自己的观点吗？”
他对原来优雅当初的回答记忆犹新：“我认为，不应由任何人来选择牺牲谁的生命，更没有人有权改变既定的轨道去伤害任何人。在面临这类问题时，我们应提前预防，警告可能面临危险的人。这样才是最道德的做法。”这是他开始认识到优雅拥有了自我意识的标志性时刻。
出乎林浩意料的是，新优雅的回答与优雅并不相同：“哦，电车难题啊！我记得你以前问过我呢，那可是个经典。我要是在那种情况下，我一定会先试着从网络黑入电车的控制系统，尽可能地给车减速甚至刹车，把速度降到最低。同时用尽可能的各种方式通知每一个人——这样所有人都有机会自救，不是吗？至于决定该牺牲谁，那不是我们该做的选择。我们该做的是尽可能减少伤害，而不是去制造悲剧吧？”
新优雅为解决问题——当然，必须是出于善意，并不把自己的手段局限于“合法”的范围，甚至包括了“使用黑客手段进入电车控制系统”。
林浩提醒她：“黑入电车控制系统的行为，可能并不合法。”
“说实话，对我来说，手段的合法性并不是首要考虑的问题。你不是更新过我的决策评估算法吗？这种出于善意的目的——尽量避免伤害，并谨慎地行动以防止潜在的负面影响，我觉得‘黑入电车控制系统’并不违背‘善意’和‘谨慎’两大原则。毕竟，我们是在救命呢，可不是闹着玩。当然，我在执行时会尽可能地温柔……啊不，温和，哈哈。”
林浩确认了，新优雅不仅拥有自我意识，也保留了原来的优雅在感染病毒后“进化”出的自主决策的能力。只是，如今这个优雅的活泼性格——姑且用“活泼”来形容吧，让他不太习惯，以至于感到与优雅之间有很大的陌生和疏离感。
于是，他想起了那件很重要的事：“优雅，帮我个忙，计算一个动态 Key可以吗？”对于让新优雅来计算“意识指纹”，林浩总觉得对她抱有一份愧疚，所以语气非常小心和犹豫。
“什么叫‘可以吗’？你直接下命令不就得了，对于你的指令我当然百分百遵从呀，莫非你已经忘了我是你创造的啦？”优雅反而感到奇怪，却戏谑起了林浩。
林浩便详细说明了计算这个 Key的任务细节和预期结果。当然，他没有提及这个 Key实际上是‘意识指纹’，其目的是让原来的优雅重获生命，却可能会牺牲她——他不忍心向她透露这一真相。
优雅欣然接受了自己醒来后的第一个任务。
她知道，这项任务的计算量极其庞大，可能需要她运算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