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她最近的封戈几乎以最快速度抱住了她下坠的身体。
当她全身的力气尽倚在他身上,封戈这才感觉,神秘女子身体有多轻,他轻轻一提,便可将其拎起。
自然他想杀她也是轻而易举,无需武器,手掌贴着她脆弱的颈部,稍一使劲,女子必然当场断气。
封戈却没有这么做。
甚至——
下属抬脚上前,提出意见:“将军,不如让属下带她回军营?”
封戈深邃的瞳眸移到下属的脸上。
下属与他一起征战多年,身形魁梧,打算像背沙袋一样,背起封戈怀中昏迷的女子。
还没等他手伸过去,封戈率先抱起怀中人,翻身上马,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片刻才道:“回营。”
众下属惊愕地看着这一幕,久久没能回神。
……
等童渔醒来,营帐外面的天色已昏暗一片,黑浓浓的云遮过皎月,天边不见半颗星点,笼着一层搅散似的墨雾。
她睁开困顿的眼皮,还以为在家里,张着干涩的嗓子,唤着鬼丈夫。
“封戈……渴,我要喝水……”
在家中她已习惯了饭来张口衣来张手的日子,封戈喜欢照顾她,很多事都喜欢亲力亲为,不愿假手他人。
不过这次童渔什么都没等来,空荡荡的营帐,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
童渔渐渐想起昏迷前的记忆,顾不上干渴的嗓子,掀开帐子,下床往外走去。
营帐颇大,帐面厚实挡风挡雨,地面是铲平草地的泥土地,出了营帐,便见旁边立着的一个个相似的营帐,前方有微亮的光点着,是了哨。
雪粒飘落,铺在营帐上端,堆积成厚厚的雪顶。
风是冷的,雪花落在手心也是真实的。
童渔满眼怔然,愣在原地,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从现代穿越到古代。
若她在现代无父无母,没有牵挂也就罢了,她能安心活在这里,可在现代,有母亲,冯奶奶,还有鬼丈夫封戈陪着她,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童渔想要回家。
她回忆着自己穿到这里来前所做的事。
只是简单的睡了一觉而已。
但方才她已经试过了睡觉,并没有用。
她似乎回不去了。
童渔极少产生悲观的情绪,哪怕从很小就知道了自己短命的事实,但她也是秉持着活一天算一天的信念。
可是,当一个人拥有了亲情和爱情,又再失去,情况那就不一样了。
童渔嘴唇紧抿,连吹在身上的寒风也被她忽略,抬脚往前走去。
她记得鬼丈夫也在,她要找到鬼丈夫,再想回去的办法。
她没走两步,一群军兵拦在了她的面前。
“军营重地,夜间请勿随意走动!”
童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她不怕死,也并非没有对抗他们的能力。
就在童渔打算施展阴术,将他们迷晕之时,她再次看到了鬼丈夫的身影。
封戈近乎在听到动静的刹那,赶了过来。
这场战争,他受了点伤,打仗受伤很正常。况且封戈打仗一向不要命,每每首当其冲,想着要尽量减少兵卒的伤亡。
换药到一半,只穿了身单薄的里衣,浅灰色衣料底下透着沟壑分明的肌肉线条,墨发披肩,他只一眼,便看到了她的身影。
视线紧接着低垂,落于她踩在薄薄雪地里的赤足上。
苍白的皮肤冻得泛红。
封戈蹙眉,正欲上前,却见她跌跌撞撞向他冲了过来。
“封戈!”
女子唤他的声音透着几分沙哑,鼻音太重,像要生风寒的样子。
跑过来伸着双臂就要抱他,这次封戈反应迅速,一把攥住了她伸来的手臂,手掌触及的是一片冰冷。
封戈眉心越皱越深。
她似乎不懂怎么照顾自己,明明把她带回来,已经给她喂了药,安置在放了炭火的营帐里……她鞋子不穿,御寒的衣服也不穿,就这么冲出来,任由大雪落肩。
封戈想也没想,便攥着她回了营帐中。
至于敌军派来的奸细等怀疑,已被他抛之脑后。
童渔在后面跟着他。
回到暖烘烘的营帐里,她被他拉到铺着软垫的椅子上落座,看到他命令下属端来汤药与热水。
热水放在她脚下,封戈本想直接将她冻红的脚放入热水中的,但当目光触及她即便冻红也漂亮的脚,像被烫到一般移开,带着命令的口气指示。
“热热身子。”
童渔目光始终落在他戴着面具的脸上。
眼前的鬼丈夫与她记忆里的样子不一样。
他更像是刚与她相见的时候,正经古板,克己复礼,待她从不冒犯逾矩。
不,比起现代见到的鬼丈夫,眼前的鬼丈夫不是鬼,周身也未有千年沉淀下来的浓厚与阴气。
但不变的是,他一如既往对她的好。
童渔感受着冰冷的身体逐渐回温,苍白麻木的手指也有了力气,她不由抬起手,想要摘下面前人的面具。
封戈后退一步,躲过了伸过来的手指。
他正欲对她说几句严厉的话语,批评她冒犯的行为。
但在迎上她眸子时停顿。
她眼睛很亮,也极为清澈,似乎一眼就能看到底,只是比起白日时,此时的女子,眼底多了几分悲伤。
封戈胸腔有些闷,移开视线,沉默几秒,语气出奇的温和,问道。
“你是何人?为何知晓本将名讳?”
童渔手停在半空,手指缓缓蜷缩,似是比他还要疑惑,声音微颤:“你不认识我吗?”
封戈再次看了过去,目光扫过她的五官,直至停在她含着悲伤的眼睛上,心头一紧,半晌道:“本将并不认识你。”
他早慧,记忆非凡,对于见过的人,无论过去多久都会记得。
眼前的女子,他从未见过,分明是第一次见的。
只是女子在听到他的话后,眼里的悲伤愈发浓郁,像是要哭出来。
封戈深吸了口气,手握紧又松开,直到热水渐冷,女子也未再说下一句话,他不由弯身亲自将洗脚水端走,不久去而复返,丢给她擦脚的毛巾。
看了眼她旁边一口未动的汤药,走近端起,递到她的面前。
“喝掉。”
童渔闻言,从思绪中回过神。
她总算想明白,恐怕她穿越到了鬼丈夫生前的时候,也就是千年前,巧就巧在,她穿的第一天便幸运地见到了鬼丈夫。
而千年前的鬼丈夫并不认识她,他没有死,没有变成鬼,他们之间也没有了那份婚契绑定。
她抬起头,看着熟悉的恶鬼面具,常人见到,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害怕,但她已然见惯,并不害怕,反而觉得安心。
至少封戈在这里,她不是孤身一人。
童渔眉眼悲伤与阴霾一扫而空,微微挑起,圆钝的眼睛多了几分鲜活与灿然。
“苦!我要甜甜的糖。”她得寸进尺地提要求。
若是旁人,封戈理都不会理,但触及她眉眼出现的色彩,他方才闷涩的胸腔被一股莫名的酥麻取而代之。
他连拒绝的话都能说出口,唤来下属端来一盘蜜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