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骤然裂开墨色漩涡,邪物周身缠绕着浓郁的魔气,破浪而出。
果然,有魔。
长满鼓胀畸形寄生物的巨尾掀起腥风。
顾念师姐将吓得愣神的师弟推开,自己却闪退不及,整个人瞬间被卷进翻涌着碎骨的浊浪中。
“顾念!”
师兄眼眸骤缩,目眦欲裂。
他提剑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想要将师姐从邪物的巨尾中救出。
然而仙剑刚一出鞘,还没来得及挥出时就被无数只鬼手缠住,让他难以动弹。
那些溺毙的渔民和活祭亡魂哀泣着攀上他衣袍,嘴里像是在喊救命。
如果这一剑挥下去,那些惨死的亡魂必将灰飞烟灭,怕是再也没有超生可能。
可若不挥剑,顾念就危险了。
祝仪脸色铁青,心急如焚,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就在他短暂迟疑的瞬间,邪物的巨尾已经卷土重来,缠上他的腰腹,生生将他撕扯着拖向深渊。
“嗡——”
森白的剑气劈开巨尾,伴随着尖锐的破空声,狠狠地劈在鳞片之上。
刹那间,覆盖着青鳞的巨尾皮开肉绽,鲜血飞溅,鳞片在剑气冲击下碎裂脱落,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散发出阵阵不祥的腥气。
唐玉笺毫不犹豫提剑而上,身形极速向海中掠去。
她抬手召出卷轴,唰地展开裹住失去知觉的顾念师姐,让卷轴卷着师姐向上飞去。
祝仪师兄见状连忙过去接人,将顾念抱起来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转头对着唐玉笺喊,“玉笺,不要恋战,快上来!”
忽然,震耳欲聋的嘶鸣声撕裂长空,震得一众弟子喉间泛起腥甜。
刚刚那一剑激怒了海中的邪物。
唐玉笺抬手掐了诀,正要腾云而起,却倏然对上了一双巨大诡谲的眼睛。
浓浓迷雾之间,那双竖瞳缩成尖锐的细线,青绿色的瞳孔宛如深渊,像是能将她生生吞噬进去。
可怪事发生了。
滔天巨浪骤然凝滞下来。
邪物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僵立不动。
唐玉笺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时机,手中的银霜剑毫不犹豫地朝着僵立的巨尾劈了过去。
那怪物竟然没有躲闪。
任由她将自己劈得皮开肉绽。
“噗嗤——”
又腥又冷的血液溅在唐玉笺脸上。
然而下一刻,浓雾如潮水般涌来。她只觉眼前一黑,远处传来师兄变调的惊叫,“玉笺师妹!小心!”
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唐玉笺便失去了意识。
……
身体不断下坠,仿佛被冰冷的东西勒紧,缠绕住。
四周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气,口鼻中灌满了咸涩的海水。
她最厌恶的水。
纸糊的妖怪就是这点不好,潮了会发霉,太干又容易裂。
……像是陷入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唐玉笺浑身疼痛僵硬,终于挣扎着醒来,眼前黑洞洞的一片,不知道在哪里。
屋内昏暗,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水腥气。
她按着胀痛的额头,抬手想要召唤卷轴,在空中挥了挥,半晌却毫无反应。
她一愣,再抬手掐诀唤剑。
银霜剑也毫无动静。
剑去哪了?
唐玉笺神色骤变。
闭上眼,仔细感受了一番,虽能感应到真身就在虚空中的某一处隐匿着,却被某种术法压制着无法召唤出来。
不仅如此,她什么术法都用不了了。
唐玉笺心中泛起不安。
她警惕地环顾四周,翻身从地上站起来,推门而出。
眼前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漆黑长廊。
两侧密布着门窗紧闭的屋子,头顶漆黑一片,有水珠滴滴答答向下坠落。不知是何名字的苔藓与藤蔓从石墙上垂落,张牙舞爪野蛮生长。
每隔几步,墙壁上便点着一盏摇曳的烛灯,除此之外再无半点光亮。
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周遭很安静,只有她的脚步声在长廊中回荡。
唐玉笺抬手一扇门,门内漆黑一片。
是空的。
再推开一扇,里面仍是空无一物。
直到第三扇门——
一道人影背对着她。
她缓步走近,还未触碰,便看见那人垂下的手臂泛着死寂的青灰。
是个死人。
大抵是先前那些海商扔下来的活祭。
后面陆续又推开几扇房门,屋子要么是空的,要么关着死人,要么就是吞放了一些宝物箱匣,大抵也是那些海商上供来的。
唐玉笺猜测,自己或许是在海中邪祟的老巢。
她收回手,继续前行。
忽然,远处传来细微的响动,像有人受了伤,在痛吟。
唐玉笺迟疑片刻,从旁边的屋子里捡了个烛台握在手心,放轻脚步,朝声源处走去。
长廊原来不是没有尽头。
走过一道拐角,视线开阔了许多,生满苔藓的废弃庭院里,有个人倒在地上,身上缠满了藤蔓水藻,像是被束缚住了,两只手背在身后用力拉扯着。
唐玉笺观察了一会儿,见那人看起来很虚弱的样子,就抬步走近。
细看一番,竟有些面熟。
她几步上前蹲下,伸手将那人翻过身来。
两人四目相对。
她惊呼出声,\"璧奴?\"
男子脸上黏着湿漉漉的乱发,那张精致苍白的面孔带着些阴柔之美,熟悉又陌生。
璧奴缓缓睁眼,墨绿色的眸子凝在她脸上,\"小玉?\"
“是我!”唐玉笺错愕的将人扶起来,脸上的惊讶无法掩饰,“璧奴,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身上很湿,带着一股水腥味。
暗绿色的眼瞳折射着昏暗的烛光,显出一层古怪的光晕,长长的眼睫遮掩着,让人一时无法看清他的神情。
唐玉笺后背倏然爬上一股冷意。
像是一种古怪的,本能抗拒的反应。
“被抓来的。”他开口,打断了唐玉笺的思绪。
那张脸依旧是熟悉的轮廓,却又与记忆中的不太一样。
他变得愈发精致,肌肤如玉般冷白细腻,不见半点瑕疵。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更添几分阴柔之美。
如今的壁奴,竟已出落得如此漂亮,几乎到了雌雄莫辨的地步。
“快起来。”唐玉笺抬手为他解开绳索,出乎意外地发现,那些藤蔓并不难解。
将人从地上扶起来,她才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璧奴的目光痴痴地黏在她脸上,“小玉,我好多年没见到你了,你跟以前一样,好像没有变过。”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都带着一股呢喃的意味。
唐玉笺摸摸自己的脸,忍不住说,“怎么会没变,我在很努力的修炼,难道不应该变漂亮了吗?”
璧奴着急的改口,“我说错话了,你变漂亮了小玉,你现在很好看……”
“停。”唐玉笺有些不好意思,移开话题,“你当年去哪了?为什么忽然从画舫上消失了?”
壁奴一愣。
反问她,“小玉找过我吗?”
“当然。”唐玉笺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你那时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了。”
“是吗……”
璧奴垂下眼帘,语气变得有些古怪。
“是妖琴师。”
他的手突然覆了上来,缓慢地包裹住唐玉笺的手背。
冰凉的触感带来异样的感觉,像是有细微的鳞片碾过肌肤。
唐玉笺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身体陡然紧绷,一种莫名的心悸感从指尖蔓延至全身,令她不自觉地颤栗了一下。
“……妖琴师治好我的眼睛,却要我下船,不许再见你,也不准和你再说一个字。”
璧奴表情扭曲了一下,抬眼时又变回了痴痴柔柔的模样。
“小玉,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他语气急促,问的很快,“吃了什么喜欢的东西吗?睡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
唐玉笺摇头,强压下不适,打断他的迭声,“璧奴,先不说这个,我们先想办法出去。”
“出去?”
璧奴一愣,讷讷点头。
“是……是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