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衍的薄唇,抿了又张开,反复犹豫了好久。
陆欢也足够有耐心,等着他开口。
他在心里斗争了几次,这才下定决心,说明了原委。
“欢儿,都是因为我的缘故,你才不得不做这么多。我想……要不是嫁给我,你说不定能嫁进一个门当户对的家族,继续当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夫人。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给我这个小老百姓当媳妇,许多事情还要亲力亲为。”
高衍这样说,也是有私心的。
等王府那边查明真相,自己若是和皇家没关系,那还算好的。他还可以继续过他小老百姓的日子,以他的本事在卫所里打拼几年,不出意外,混个百户长的官职应该不难。
怕就怕,万一他真是那个丢了的皇子,而当今又是个说一不二,手段狠厉的皇帝,到时候许多事情就由不得他了。
就像燕王和他说起的、王府后院中的那些女人,以后很有可能就不是他想不想要,而是由别人的意愿决定了。
高衍心里咚咚地打鼓,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陆欢的回答。他抬起头,正对上陆欢一双含笑的眸子。
“欢儿……”
陆欢觉得,今日要好好跟这个呆子解释清楚,不然整日自怨自艾,像个怨夫似的。
“之前我就跟你说过。那日我手握婚书,又请了王府的顾嬷嬷来给我撑腰。
如果我坚持要嫁给高仲保,高家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违逆王府的意思。
而且这件事情还牵扯到府衙的文书,燕王更不会纵容封地内存在这样的痹症。”
高衍点头表示赞同:“燕王很好。”
陆欢没有继续解释下去,而是反问道:“但我依然没有坚持嫁给高仲保,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高衍几乎是下意识地问了出来。
陆欢上手,捏了捏高衍的脸,却被他鬓角的胡茬刺到了手指,发出“嘶”的一声痛呼。
摊开手,发现指尖都有点发红了。
“你的胡子怎么长得这么快啊!还这么硬,扎死人了!”
高衍摸了摸下巴,但因为他的手粗糙许多,完全没感觉到扎手。
他抓着陆欢的手,讨好地揉了起来:“欢儿,我给你揉一揉可好?你别卖关子啊,到底为什么啊!”
“当然是因为,我发现那人就是个伪君子真小人,不想嫁给他啊!”
高衍听了,咧着嘴笑了起来:媳妇肯定是想嫁给我,才选了我!
陆欢小嘴还在叭叭:“你看,我爹扶正的那个李氏,都敢在我爹眼皮子底下搞换嫁这一出,她还有什么不敢的。我要是再回陆家去,还能有个好?
而那个李家,是李氏的娘家。我嫁过去之后,肯定会被他们搓圆揉扁!我才不会傻到自投罗网呢!
再就只剩一条路,剃了头发出家当尼姑。到时候我娘留给我的东西,说不定会直接送到陆如意手里。
这样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我才不会做!
所以,嫁给你,是一条最合适的路。”
陆欢算是将成亲当日,自己的打算都说了出来。
但在高衍耳中,只回响着一句话:媳妇选他,不是一时斗气,而是深思熟虑之后、最好的结果!
他骄傲得像是赢了比试的战士,笑得十分得意。
觉得眼前这朵能言会道的小花,异常的可爱,恨不得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
事实上,高衍也这样做了。
屋内传来陆欢的一声惊呼:“阿衍,你干什么啊!哎呀——我今天累死了,你离我远些——”
“我就不!”
“那我也不要……哈哈哈,好痒!”
“乖……”
不管外面的冷风如何肆虐,屋内一片火热。
而另一边,高仲保的卧房内。
即便屋里也烧了暖炕,但高仲保依然板着一张脸。
玉珠和彩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个举动惹恼了自家小姐。
高仲保匆匆从外面走进来,对玉珠说道:“你去把小书房里的火盆点上。”
“啊?”玉珠一愣。
这都快到戊时了(19点),难道姑爷不用准备安置了吗?为什么还要去小书房?
这读书人,真是辛苦,旬休回家还要刻苦读书。
玉珠只是愣了一瞬,很快应了下来:“是,姑爷。”
陆如意随口问道:“夫君,今日不早了,不如早点就寝吧。”
“这才什么时辰,你就上床就寝了?你平时也是这样的吗?都不用侍奉公婆吗?“
陆如意的眼珠子在房间内乱转,心里思考着各种托词。
“这不是,每日都有不同的事情要忙。昨日才带娘和曼婷去添置衣裳。
前几日还回娘家了一趟,不然夫君你哪有好茶招待先生和同窗啊!”
说到那些茶,高仲保的表情缓和了不少:“先生很是喜欢那龙井,可惜少了点。”
陆如意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
这一两都是娘从陆家待客的份额中,匀出来给她的。难不成要全都拿到高家来吗!
那陆家过年,招待后宅贵客用什么!
那些贵客的舌头最是灵敏,用次一等的龙井肯定会喝出来。
到时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陆家生意要垮了呢!
陆如意心里很是不服气,但高仲保明显情绪不对,她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和高仲保吵嘴。
她婷婷袅袅走到高仲保身边,轻轻依偎在男人的胸口,露在外面的脖颈散发出好闻的香味。
她的右手在高仲保的锁骨下画圈,声音中有种诱人的魔力:“夫君,你要看书,可以歇在暖炕上。红袖添香,岂不颇有趣味?”
回答她的,是高仲保冷淡的声音:“今晚我睡书房。”
“为什么!”陆如意瞪大了眼睛,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
高仲保不再说一个字,攥着陆如意的肩膀,粗鲁地将她推开,一点也不怜香惜玉,转身就向小书房走去。
后院的小书房,不过是东厢房的耳房。
屋里并不大,只有一张小榻,一套桌椅。
桌案上放着他旬休之前正在翻的几册书,还有便是一个小巧的铜制香炉,一缕灰烟缓缓攀向房顶。
那味道很是熟悉,和前院书房里的一模一样。
想到成亲那日,那个倔强而明艳的女子,高仲保隐隐有些不悦。
什么叫“直接告诉她,她就会拱手相让”!
他高仲保是什么能让来让去的物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