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一出。
汴梁城内正在观望的百姓们当即纷纷色变。
就连屏幕前正在观看的观众们也全都咯噔了一下：
“这怎么回答？这明显就是个坑啊，我怎么感觉无论怎么回答都不合适啊？”
“是啊，这跟问为什么要放过他们不一样，那个问题还好回答，什么天下苍生，慈悲为怀都可以，如何才能不死？这怎么回答？”
“这是耶律德光吧，辽太祖，这是个狠人啊，他抛出这个问题，这是铁了心要屠城啊。”
所有人都揪紧了一颗心，抬头看向老者。
想要知道他会如何回答。
没想到，老者此刻却突然展颜一笑，躬身拜倒。
诚挚而又恭敬的答道：
“今日便是佛祖再世，也救不得汴梁百姓，却偏有一人挥手可救，那，便是大王您，大王一言可断一城百姓生死，其威能较佛祖也有过之而不及也！”
“哦？”
男子微微一愣，接着便是仰天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说得好！来啊，挥师入城！城中百姓，秋毫无犯！”
啪！
男子一甩马鞭，率先骑马冲入汴梁城。
身后无数铁骑紧随其后，浩浩荡荡向汴梁城内涌去。
老者低垂着脑袋，站在道路中间恭送他们离去。
直至周围烟尘尽散，才面色复杂的抬起头来。
他侧起耳朵倾听，见城内果真没有什么异样，顿时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可就在这时。
却有一道接着一道的谩骂声，从汴梁城的方向传来：
“冯老狗，你这个伪君子！谁要你救！凭白污了我们的文名！”
“我后晋百官，宁可以身殉国，也不愿学你冯道当那四姓家奴！”
“马屁精！居然把耶律德光老贼比作菩萨！你这个令人作呕的墙头草！”
“懦夫，软骨头！”
这些肆意的谩骂，每一句，都让老者面色泛白一分，待到骂声止息，老者的面色已经毫无血色。
也是在这个时候，林凡的声音，出现在老者身后。
“你，后悔吗？”
隆隆洪钟的嗓音，仿佛带着历史的质问，令老者浑身猛的一颤，惨白的面色隐隐泛青。
他缓缓的转过身来，看向林凡：“你，又是何人？”
林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再次开口说道：
“即使是被钉在历史柱上鞭策千年，骂名却依旧不曾止息。”
“后世子孙，毁你，谤你，辱你，甚至称你是骑墙派开山鼻祖，世间背主第一人。”
“你，也不后悔吗？”
老者双目瞬间赤红，浑身颤抖，抬手指向林凡，喃喃的道：“你……究竟是何人？”
林凡依旧没有回答，而是神情凌厉，继续追问道：
“纵使在史书上，只留下：一生事四姓及契丹，所得阶勋官爵以为荣。”
“就连你之姓名，也被用来泛指那些以阿谀奉承为荣，并以此而长保禄位的人。”
“你，也依旧不后悔吗？”
老者双拳瞬间握紧。
但很快，他就冷眼看向林凡，一脸淡漠的开口道：
“你既不愿意说，那便就此作罢，冯某还有事情要做，就此别过。”
说罢，老者作势要走。
可就在此时。
林凡却抱拳向他行了一礼，脸色恢复恭敬：
“学生林凡，来自千年以后，特来拜见冯老先生。”
“千年……以后？”
老者神情一滞，接着面色豁然大变，双眼露出难过之色，失声的问道：
“你刚刚所说，全都是后世对我的评价？我竟真被钉在耻辱柱上，辱骂了千年？就连我之姓名，竟都是……”
说到这里，老者面上已经毫无人色，眼中更有深切的绝望升起。
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林凡眼中闪过一抹悲悯，却还是如实相告道：
“学生所言，句句属实，千年之后，先生之名，已如过街老鼠，世人皆唾骂之。”
轰！
老者闻言，如遭雷击！
蹬蹬往后倒退两步，却又在即将倒地之际，死死的咬紧了牙关。
硬生生的凭着一股韧劲，把自己钉在了原地！
可是，当他的目光越过林凡，落在了那些三三两两从城门口走出，一脸劫后余生的百姓身上时。
他的脸上，却突的露出了一抹洒脱的微笑：
“骂，便骂吧。”
……
“嘶！我怎么感觉浑身上下的毛孔都炸起来了！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
“演冯道的这个演员，这演技看得我头皮发麻！开场这对手戏，很有代入感了。”
“我去林凡这三连问太绝了！冯道被他问的连出了三次反应，最后那次反问，林凡回答的时候，他的那种绝望，更是看得人心头一震，这说明他对于自己的名声，其实还是很在意的。”
“只要是个文人，就不可能不爱惜自己的羽毛，最让我费解的其实还是冯道最后突然的态度转变，他怎么一下子就释然了？就因为看到了几个百姓？”
“是想表达冯道本性如此，脸皮够厚么？可我怎么感觉不像啊？”
“再看看！再看看，我相信林凡，这里面肯定有什么深意！”
画面中。
听到冯道回复的林凡，继续追问：
“先生本可以在后唐末帝李从珂罢去你宰相之位，贬你为同州知州之时，辞官隐退，便能守得一身殊荣。”
“亦可不替石敬瑭出使契丹，为那耶律德光回赠尊号，便不用背负一世骂名。”
“又或者，今日不行那虚溜拍马之举，慨然赴义，便可尊享舍生取义之美誉。”
“可先生，为何偏偏要行如此种种之举？难不成，名声对你来说，竟一点也不重要吗？”
冯道闻言先是一愣，接着便摇了摇头。
目光看向林凡，叹息着反问道：
“我若辞官隐退，万千寒门子弟何去何从？”
“我若不出使辽国，亲自回赠尊号，辽人挥师南下，我中原大地又如何抗争。”
“我若慨然就义，那这汴梁城数十万百姓，又岂能得活？”
淡然的语气，轻笑的口吻。
他负手而立，岿然一笑：
“名声固然重要，可若拿来与大义和黎民相比，却形如浮云！某，不要也罢！”
嗡！
只此一句，就如晨钟暮鼓一般，在所有观众的耳边鸣响，引得听者心神纷纷俱震。
他们瞠目结舌，难以置信的看着屏幕中的这位老者。
根本无法想象刚刚的那番话，是从这个早已被他们在心中判了无数次死刑的人口中说出。
他，冯道，竟有如此胸襟？
这真的是冯道？
这如何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