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么一炮子事儿,阎庆俞也没了心情再去实验室。
张景坤同样如此,干脆,师徒俩各自放假,张景坤回家,阎庆俞则回了宿舍。
眼下不是周末,回家一趟太不方便。
阎庆俞躺在宿舍里,双手枕在脑袋下,脑海中却是不断的翻腾着上午的事儿。
很明显,学校的最上层其实并不和谐。
吴玉章是教育学家,一辈子做教育的人,心肠都没有那么硬。
程利则是后进的代表,听吴玉章的话音,这家伙的老丈人目前应该是实权部门的大佬,吴玉章并不想去招惹这个人。
所以,才会由着程利在学校里欺行霸市。一个小小的正科级,都想伸手。要不是自己有人帮扶,自己这级别,还真不一定能够拿得下来。
至于说王波,也就是给自己接收函的那位,上午都没有出面。
这家伙分管教学,看似不掺和吴玉章与程利之间的纠葛,但其实也是极为精明的表现。
明哲保身,别人一眼过去,大部分都是这个想法,谁又知道,这家伙的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这三个人,都不是啥好相与的。不过就目前而言,吴玉章的手段,反而是最差的。
正职校长被一个副校长逼到这个位置,纵然是身后有人,可也看得出来,他的手段并不精明。
尤其是在处理自己这个事儿上,这家伙当真是处理的稀碎。几乎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一遍,能做到这一步,也是没谁了。
相反,程利则是明确的多。
丁部长他惹不起,但也不会去舔。从头到尾,这家伙几乎是一言不发,甚至于说,都到这种地步,他依旧保持着他最初的想法。
一个正科,能让他这般使劲,想来嘱咐他的人,定然要比他厉害的多。
这么盘算,那就只能是他那位岳父了。
而这个名额,也是要给一个极为重要的人,例如……那位的孙子辈……
这么一分析,事情豁然开朗。
看似程利失了面子,可他只要抱着他岳父的大腿,这种事儿,对于他其实没有任何的损失。
事儿没办成,是因为有更厉害的人出手,非我无能。
如此一来,就算是说起来,他家里也没人会怪罪于他,反而因为这个事儿吃了瓜落,家里还得补偿他一番。
这才是一个政客的基本判断,明确知道应该怎么去做。而不像吴玉章那般,什么都想沾点,想要平衡,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过,似乎自己还得感谢他一番。
阎庆俞眼眸逐渐变得透亮。
这事儿一出,自己就可以找借口离开学校了!
自己对学校有功,对国家有功!可就算是这样,自己应得的那部分都差点没了,自己寒心不很正常?这个理儿,走到哪里都说的通!
借着此时返回供销社,一来,避免了66年以后的麻烦,二来,自己也能省点劲儿。在家混吃等死不好?非得浪费自己的脑细胞。
他算看出来了,有事儿没事儿的,弄点对丁谓有用的东西,不论何事,丁大佬就不会让自己失望!相比而言,这个可比置换研究课题便宜太多了!
到时候再返回东城区,正科级的自己,还不得让张队、楚援朝他们惊掉大牙?
只是,自己就这样离开,自家老师与孙老他们,定然不太好受……
一想到这,阎庆俞的心里又变得拧巴,有些犹豫起来。
次日。
有了主意的阎庆俞推开实验室的门。
屋子里,张景坤早已到了,此时正趴在显微镜上观察培养皿,老花镜滑到鼻尖都没察觉。
张书泽站在旁边,见阎庆俞进屋,朝着他挤眉弄眼。
阎庆俞没搭理他,只是走到张景坤旁边,轻轻的喊了一声,\"老师...\"
张景坤头也不抬,\"等会儿,这个数据马上...\"说着,他手里的钢笔在记录本上划拉,\"奇怪,这个材料...\"
张书泽站在旁边,朝着阎庆俞的位置挪了挪,诧异的问道,“你小子有啥事儿?”
阎庆俞将今天准备学习的书籍往旁边一放,同样轻声的回道,\"我想毕业以后回供销社。\"
阎庆俞的声音不大,低压的声线顺着张景坤的耳朵进入大脑,可就这一句轻声轻语,却在他的脑海顿时炸裂开来!
瞬间一阵的头皮发麻,浑身颤抖!手里的钢笔\"啪嗒\"的一下,笔尖径直被按折,墨水瞬间晕开一大片。
\"胡闹!\"
张景坤将手上的钢笔往地上一摔,再也不顾不得手上的这点材料数据,训斥的说道,\"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老师,师哥……\"
阎庆俞打断他,\"程校长这事儿...\"
\"他敢!\"
张景坤猛地站起来,显微镜都晃了晃,\"有我们在,他动不了你!\"
阎庆俞摇摇头,\"那以后呢?\"
他指着张景坤花白的头发,\"您二位...\"
实验室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培养箱的嗡嗡声。
“你是说……我们护不了……太久?”
半晌,愣神的张景坤一下子仿佛佝偻了几分,话音里,也慢慢的覆上了一层苦涩。
“老师,庆俞他不是这个意思……他是,他是……”
张书泽站在一旁,瞪了阎庆俞一眼,赶忙上前搀扶着张景坤,同时给阎庆俞找着借口。
可事实如此,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又能想出什么?磕磕巴巴,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想出一句安抚的话。
“我没事。”
张景坤将张书泽搀扶着自己的手拨了下去,神色复杂的看着阎庆俞,“如果你想好了,那便去找吴玉章吧,只要他那里没问题,我这边……随时放人。”
“老师!”
张书泽被惊呆了,焦急之色瞬间溢出于眼眸,“您不能放他走啊!
庆俞,庆俞!你快给老师说,你就是随便说说,这不是你的真实想法!”
阎庆俞一脸歉意的看着张书泽。
他的心里同样不好过。张书泽人不错,张景坤作为材料学的教授,从自己第一天上学,便不顾众人看法,将自己收入门墙,出了事儿,也极力的维护自己。科研上,更是竭尽所能的帮着自己。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就这么离开。
可一想到66年之后这些老教授悲惨的生活,他便又好受了一些。
总得有人在外面吧,以自己到时候的能耐,真要是说自家老师们遭了难,自己还能给他们打点一番,免得太过遭罪。
可如果自己也跟着他们一起被打倒,那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想到这,阎庆俞朝着张景坤深深的鞠了一躬,随即,转身离开。
“庆俞,庆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