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风平浪静。
入夜后的游轮仿若大海中心一颗明亮的珍珠。
时柒坐在大厅的欧式沙发椅上，听了一会儿‘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歌剧。表演者经验丰富，尤其是演到殉情戏码的时候，台下观众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悲切。
时柒眼眶也红了。
她是个眼泪很浅的人，用沈曼的话来说，她心思细腻代入感强，很容易被情感影响。每次看影视剧，旁人觉得不怎么煽情的戏，她都能哭成傻逼。
“砰！”
烟火升空的响声从窗外传来。
时柒闻声望去，看见夜空里绽放出绚烂的蓝色火光。众人陆续往甲板上去，欣赏这份意外的惊喜。
“没听说这次航行有烟花啊。”
“游轮公司临时为宾客加的？”
“你想太多了，在皇家私人号游轮上，一杯水都需要付钱，他们会大方地放烟花？我听说是住总统套房的一位先生个人出资准备的烟火，放给他妻子看，咱们只是沾光。”
“竟然是蓝色的烟花。”
“蓝色烟火极难保存，能做得这么漂亮，下了不少功夫。”
“这烟花绽放之后有个名字，好像是个数字，十？”
“十七啦！”
“……”
夜空中耀眼的‘十七’二字倒映进时柒的眼睛里，火光与远处的海平面交织，朦胧中仿佛能触碰到头顶莹白的上弦月。
手机震动了几下。
远在大洋彼岸被关禁闭的唐晚发来的微信。
【唐晚】：“（图片）\/海上烟花\/”
【唐晚】：“我在朋友圈刷到的照片，圈子里都传疯了，说有个大佬在皇家私人号游轮上放蓝色烟花，都在问是谁放的，放给谁看。我这一瞧，上面不是你的名字嘛，陆大年给你放的？”
【时柒】：“你被关着还这么八卦。”
【唐晚】：“我不吃瓜吃什么？”
【唐晚】：“在南岛滑雪的时候，江序把你扔下了，我就不想再拉你和他的红线了，我怕你受委屈。我听我姑姑说，陆淮年拿着她送你的那只翡翠镯子亲自去了江家归还，你现在是不是跟他复合了？”
【时柒】：“我回蓉园了。”
【唐晚】：“又继续去做替身啊？”
【唐晚】：“话又说回来，依照我这几个月的观察，好像这个替身也不是那么难受。有陆太太的头衔，持证上岗合法合理，还时不时有这种泼天富贵的惊喜。柒崽，陆大年对你还挺舍得的，一点都不抠门，不像我爸，抠死了。”
【时柒】：“（闷闷不乐的懒羊羊）\/表情包\/”
【唐晚】：“你不想做替身了？”
【时柒】：“嗯。”
【唐晚】：“我有个疑惑，为什么22年你和他结婚的时候，明知道他是看中你这张脸，你还那么爽快地答应？现在什么条件都没变，你却不愿意了？”
时柒盯着这条弹出来的新消息，葱白的手指迟迟没有去敲键盘回复。
为什么？
因为赚的钱够下半辈子花，就想跑路了。
可是陆淮年不让她跑，硬是将她留在燕城，困在蓉园。那为什么不既来之则安之，像从前那样待在蓉园跟他和平相处？
明知道他对她动了心，只要小小地迎合他一下，她的日子就能过得很好。
为什么不愿意了？
时柒坐在靠窗的位置，窗户半开，外头的海风夹杂着远处甲板上众人看烟花的欢声笑语，吹在她身上，吹得她头疼。
时柒，如果让你现在去蓉园后院小洋房的祠堂，你还会像从前那样开开心心地跑进去，拿着沾过艾叶的毛巾为宁微月擦拭牌位，捧着宁微月喜欢吃的松饼为她上香吗？
你会进去。
但绝对笑不出来。
你会盯着那块四四方方的黑色牌匾沉思，会去猜想曾经陆淮年和她过得那段你不知道的生活，会去想陆淮年带你看的这些烟火，是不是也跟宁微月一起看过。
没心没肺不动感情才能爽快地做替身。
一旦动了其他心思，光是听见‘替身’这个词，就已经窒息。
时柒大脑混沌，好几种不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白色的小人叫她保持理智，黑色的小人跟她说：“你完了，你喜欢上陆淮年了。”
这一刹那。
窗外的烟火燃放到最漂亮的阶段，光芒汇聚到时柒脸庞。她抬起脑袋，美眸中再次倒映进夜空里十七两个字。
-
烟火落幕。
甲板上的欢闹也逐渐息影。
音乐大厅又恢复了先前的模样，台上的表演人员还在尽职演出。时柒头疼，就让服务生给她拿了两杯香槟酒。
酒精麻痹了大脑，身体都轻快了。
不知在这坐了多久。
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独特的气息萦绕过来，蔓延在时柒周围的空气里。男人温热的指腹轻握住她的胳膊，他弯腰将她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时柒睁了眼，入目是他清晰的侧脸。他眉眼冷峻，在对上她视线的那刻，很明显地看出眼底冰川融化，眸光顷刻间温软，陆淮年低头看她：“喝酒了？醉了。”
“没醉。”
“喝了酒靠窗睡觉也不怕感冒。”
“没有睡觉。”
“怎么不出去看烟花？”
“腿折了不想动。”
好吧。
不跟醉了的酒鬼一般见识。
陆淮年抱着她出了音乐大厅，看她醉醺醺的样子有点可爱，便故意说话逗她：“去餐厅吗？有位中式糕点师做的桂花糕味道还不错。”
“你又从哪挖来的糕点师？”
陆淮年脚下步伐一顿。
走廊安静无人，冷白的白炽灯光落在两人身上。他抱着她，在听见她这句话的后几秒钟才反应过来，随后重新迈开步子往前走。
他沉默不语，时柒呓语着：“燕城IFS旺角开的那家宫膳坊店铺，里面的糕点师不就是你从榕城高薪挖过来的吗？”
时柒支起身子看他。
看了好半晌，又倒回他怀里，靠在他肩膀上，失神地盯着他的脸许久，声音很轻：“陆淮年，我一点都不喜欢看蓝色烟花。”
“喜好又变了？”
“我也不喜欢吃桂花糕。”
说到这句话，陆淮年就懂她的意思了。VIp独立电梯直达总统套房，他抱着她去卧室，一边走一边说：“知道了，下次换个人买来送你。”
她喜欢蓝色烟花。
喜欢桂花糕。
只是不喜欢送东西的人。
她昏昏欲睡，唇边满是酒精味儿。陆淮年把她放上床，沾着柔软的被褥，时柒就要睡过去。他先一步握住了她的胳膊，将人拉了回来，时柒拧起了眉头，闭着眼睛不满道：“干什么？”
“睁眼看我。”
“看不清。”
“你都没睁开眼睛当然看不清。”
时柒很困。
耳边这人的声音不断回旋，非常聒噪。她费劲地眯开了一点眼缝，灯光晃眼，勉强看见前方男人模糊的身影。
陆淮年注视着她，只能在她不省人事的时候，用哄骗的方式诓她：“你喜欢沈曼吗？”
“喜欢啊。”
“喜欢唐晚吗？”
“喜欢。”
“喜欢陆叔吗？”
“喜欢。”
“喜欢我吗？”
“喜欢。”
陆淮年眼底有了久违的笑意，他将她一点点抱进怀里，缓缓地抱紧。就好像她是真的说了喜欢他，是真心实意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