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腹湿热。
按压的触感令时柒从恍惚中回过神,这才意识到刚刚不是幻听,的确是陆总说的话。再次看向他,时柒烟眉拧起:“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沙发上的男人霍然起身。
他的体型本来就比她大很多,毫无征兆地站了起来,时柒只觉得眼睛里蓦地出现一堵墙。将光亮完全盖住,周遭全然是他清冽的气息。
陆淮年走去办公桌前,从排列整齐的文件里抽出一份。时柒见他快速折返,将那不薄不厚的蓝皮封本子递到她手边,他说:“你可以看看。”
这是什么?
时柒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向文件,接了过来。摊开第一页,‘财产公证’几个大字就那么堂而皇之地撞进了她视线里。
盛唐的股份。
名下的各类投资公司。
基金、不动产、股票乃至傅家那边与他相关联的产业,都清晰地罗列在纸张里。光是看这第一页,时柒就震惊了。手指感受了一下这文件的厚度,后边起码还有十页。
讲真的。
没和陆淮年结婚之前,时柒对一个亿都没什么概念,因为从来没接触过这么多钱。
直到陆淮年给她开了一个私人银行,请了信托团队,她目前名下的资产就放在那里面存定期。一个亿,每天的利息都有一万。上午在思考该吃什么早餐的时候,五千块到账了。五千还没用完,下午的五千又到账了。
渐渐地,她对财富的认知开始提高。再怎么提高,看见这份财产公证,时柒还是深深地错愕了。她知道陆淮年有钱,纽约时报上最具经济影响力人物,国内福布斯排行榜第三。这个榜还是前年的数据,今年应该又进步了一点。
可是。
她难以用语言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文件内容停留在第一页,时柒没再往后翻。见她动作停了,陆淮年以为她是不满意他的资产,便说:“我可以回伦敦,你给我十年,我会赠给你一份你喜欢的。”
战公馆地处伦敦。
日不落帝国出现的时候,战公馆就存在了。即便二十世纪后纽约成为全球的经济心脏,但古老的经济革命发源地伦敦依然有着它不可撼动的地位。
他拼尽全力逃出来。
他可以为了时柒再重新踏进去,向里面的人低头。他用七年时间打造了盛唐这个神话,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位置,他相信他可以用十年走得更高,一定能打拼到她满意的财富。
时柒还是没听懂他的话。
她合上手里这份沉甸甸的文件,小心翼翼放在旁边的高脚桌上。抬头望向陆淮年,时柒说:“我是比较喜欢钱,但我没有这么贪心。卖掉的蓉园别墅,已经足够我过完下半辈子。”
“我不知道你是出于前夫的责任,还是受什么刺激了,我不需要额外的补偿了,你给我的已经很多了。”
“至于你之前问我的可以不离婚吗,我也不清楚你的想法,但是我们一开始说好的婚期两年,协议文书双方都签了字,具有法律效应。”
“陆老板,您不会要学西方资本主义那一套,克扣着员工不松手吧?看在我这两年认真工作,出色地完成您交代的每一项任务的份上,别压榨我了。”
“我压榨你?”
“那不然呢?”时柒示意了一下高脚桌上的财产公证,“你给我看你的私人财产,不就跟上班的时候老板和员工画大饼说公司明年能发展得多好多好,你们会加薪还能分到公司股份一样吗?”
“我也没违背当初的婚前协议内容对不对?你定的两年嘛,到期了我就签了你书房里那份离婚协议。”
“那个离婚协议——”
“我不想做了。”时柒打断他的话,也没顾得上陆总会不会生气,再次重申:“这份契约妻子的工作我不想继续做了,你可以当做我是钱赚够了,想去过轻松逍遥的日子,也可以理解成我递交了辞职信跑路了。”
陆淮年忽地语塞。
在谈判桌上一人顶一个团队的陆总,此时站在比他矮了一大截的时柒面前,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语言贫瘠到他觉得自己受过的精英教育都白受了。
思索了良久。
陆淮年就吐出这么一句:“你不是喜欢钱吗?”
时柒汲气:“是的,我是喜欢钱,钱可以让我爸住最好的医院,请最好的医疗团队。也可以在曼曼失业的时候第一时间给予她支撑,也能给我自己带来更好的生活。但是,目前的存款于我而言已经足够了。”
“普通人上班都是为了赚钱,赚够了或是上班上累了,就会辞职了。没有人想一辈子都打工,去对着上司那张冷脸,劳心劳力的。”
“陆淮年,我是真心实意地感谢你。谢谢你在我毕业的时候给了我这份高薪工作,让我只花了两年时间,拿到了一辈子都积累不到的工资。”
“蓉园已经卖了,我也不会再回去。离婚冷静期也到了,你有差人去拿离婚证吗?如果还没去,那我们抽个时间亲自去趟民政局吧,盛唐离朝阳区民政局只五六分钟路程,好近的,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安静的对视。
谁都没再说下一句话。
曼哈顿华尔街那场抢劫案,让陆淮年亲身感受到时柒不爱他的事实。今时今刻他才是真切地从她嘴里亲耳听到她形容这两年他们的婚姻,是一份工作,他是上司,她是员工。
她说她钱赚够了。
辞职不干了。
陆淮年生平第一次觉得‘不贪心’是个缺点,她为什么就不能贪心一点呢?多赚一点钱,未来的生活更有保障。
她不要钱,跟她不要他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
陆淮年低头凝着她瓷白的脸,注视着她漂亮的眼睛,许久才问出这句:“时柒,你是不是从来就没喜欢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