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存凉意的春风拂面,将半身倚靠在窗边探出去摘花的岁妤青丝吹动。
鸢尾端了一碟子青团进来,见了满是焦急,“娘子适才还说有些不大舒服,怎么又打开窗子见风了?”
说着手脚麻利地将窗户半掩,就要给岁妤净手。
岁妤眉眼弯弯,将方才折下的一小簇桃花插入鸢尾鬓发上方,而后柔顺地伸手好方便鸢尾动作,“这不是给我们鸢尾折花抚髻嘛。”
鸢尾摸了摸发髻上的桃花,清甜的香气袅袅,被自家娘子的调笑弄得脸都快红了。
“端阳公主府早几日便递了饯花会的帖子来,原是说不去,但颜娘子递信儿来说她要去,夫人便也出去走走吧。”
鸢尾双眼亮晶晶的,她家娘子性子内敛,闺中好友只有吏部郎中家的颜娘子一人。
现下有机会能叫着她出去走走,也是好事。
前些日子失踪那事,也将鸢尾吓得不轻,虽然不知晓个中真相,但也或多或少能从岁妤的态度中推测出来一星半点。
许是......有了点麻烦。
但鸢尾相信岁妤定能处理好所有事情的,再不济,和离了回去找沈小郎君也一样能过得好。
岁妤看着鸢尾还有婴儿肥的一张小脸上神色变幻不停,忍俊不禁弹了弹她的额心,“去,给我准备笔墨,我给皎皎回信。”
“诶。”
花朝节迎花神,自是也有送花神的习俗。
只是比起前者来说,饯行这风俗多在闺中女子盛兴。
每年操持的人都不同,恰巧今年轮到端阳公主。
不论是成婚与否,但凡年龄不大的贵女们都会收到帖子,不过去不去便是个人自愿了。
这盛会一般是在未时开始,是以第二日日中,岁妤便被鸢尾拉起来打扮。
林述溦临上朝时还吩咐鸢尾好生照料好岁妤,整好下值了便能来接岁妤回府。
自从前段时间那花朝节之事后,岁妤还是第一回出门。
停在正门口的马车四面垂落的皆是隐私性极好的鲛菱纱,从外面看去,丝毫不得见内里情形。
——不是上回出行乘坐的那辆。
“主子说今日这马车极配您这身装扮,特意吩咐换了一辆。”候在门口的家丁忙不迭邀功。
分明是怕她触物伤情,想起些什么不好的事情。
岁妤仍然戴着帷帽,垂眸未曾多说什么,踩着木几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至公主府,大门口小厮极有秩序地接引着众人入府。
沉凝片刻,岁妤到底还是摘了帷帽。
果然,从马车上下来的都没有戴着帷帽的。
毕竟都是闺阁女子,又没有外男,若是还要时时刻刻戴着帷帽,指不定便有人觉得是不是脑子有病才这样的。
只是取了帷帽之后,落在岁妤身上那些或是惊叹、或是痴迷的目光,却是避免不了的。
一身樱草色团花软烟罗月华裙,打扮很低调,纵是连珠花也没多戴,偏偏就是叫人挪不开眼。
和其他人差不离的装扮,甚至还有些比她颜色更艳、更淡、衣着更华贵的,都及不上其半分风姿。
柔风一吹,脑后坠下的那几条细发带随风而动,好似挠在人心上一般,叫人心痒地紧。
岁妤恍若未闻,跟在小厮后头进了公主府,朝那些有意想上来攀谈的贵女们笑笑,脚步略急。
仔细瞧似乎还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可爱得紧。
进了公主府,园子里花团锦簇,每一棵树上都用彩线系了绣带,飘飘然被风一吹,简直美不胜收。
走近,众多贵女们在一块儿编着新鲜花样。
或是折了柳枝花瓣,或用绫锦纱罗,叠成轿马、旄旌专用来祭饯花神。
岁妤止住步伐,趁着众人视线未曾往自己这边落时,自个儿寻了处僻静的地方等颜清玥。
反正她知道自己什么性子,必定会往人少的地方找。
也因为岁妤这一举动,端阳公主着人找了好半晌,方才找到岁妤躲在哪儿。
接过婢女递上来的帕子擦汗,端阳公主闭眼无奈吩咐道:“你千万看住了,别叫人去打扰林夫人。”
等人走了,端阳才发着闷气,“你说他是不是疯了?想要谁不好,偏偏要找个已嫁作人妇的......”
一旁的嬷嬷忙捂来捂嘴,“别说别说,小心隔墙有耳。”
那位是能随意编排的吗?
即位之初总有人在暗地里叫着喊着他不配继位,结果呢,第二日便被割了舌头挂在自己府门口示众。
端阳心里也慌,但又无可奈何,虽说身份上算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嫡姐,尊贵无比,但......她又没有实权。
又实在害怕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哪怕她是已故皇后的孩子,她也不大敢跟帝宸呛声,生怕万一自己也暴毙在府中。
谁知道那疯子会不会疯起来不管不顾的。
但她又不能让皇室的颜面扫地,更别说这么多年,帝宸只明确对岁妤一人表露过这样的欲望......
若是不帮忙,她还真怕皇室绝后。
她不傻,要是到时候从其他宗室过继子弟,她的子孙后代该有的荣耀都大概率会被消减。
皇位只有自家后代坐稳了,她也才能跟着获利。
更别说......若是未来皇后也有她出一份力,这功劳......
也不能做得太明显。
这件事端阳连驸马也瞒着,只有从宫里带出来的心腹知晓。
“嬷嬷,你陪本宫去瞧瞧吧。”
另一边,好不容易找到岁妤的颜清玥都气笑了,“杳杳,你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都嫁人了还躲着不肯见人。”
岁妤被她挽着,讨饶地笑笑,“我不喜人多。”
除非万不得已,岁妤是半点也不想同那许多人打交道。
颜清玥也只是心疼她这性子被宫中嬷嬷教得太过迂腐板正,想到什么,倾身上来,“你莫不是床事那些也任由林大人支配?”
岁妤被她一句话说得脸转瞬沁出红来,“皎皎,你说这些做什么?”
“我这不是担心你嘛,夫妻之间这个很重要,你到底记不记得我同你说的话,春宫图研读了没?”
两人再熟悉不过,颜清玥也不怕什么羞,扯着她袖子追问。
岁妤拗不过她,连连点头,“看了。”
正对着园子的屋瓦上,坐着的高大身影耳朵动了动,眼里满是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