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双含着水雾的眼眸看过来,面色一如常人模样的孟生云唇角勾起,带出个极为灿烂的笑来。
“岁岁,我回来找你了。”
无声的唇语,在光亮得甚至有些刺眼的古堡内,偏执又病态。
这是岁妤第一次完完全全在人前看见孟生云的脸。
和上次见他时还留有些苍白和的面容完全不同。
如果不是他飘在半空中,周身烟雾缭绕,正常情境下相遇,任谁都分辨不出他到底是人……还是鬼。
古堡里的众人都不知道是要先惊奇还是害怕,瞪圆了眼睛坐在自己位置上,耳边是还在哀嚎不断的惨叫。
眼神丝毫不敢往血腥的画面上落,声音和气味却是屏蔽不了的。
哪怕再想下意识忽略什么,刘蓉几人都只能被迫看清楚,眼前的孟生云是鬼。
还是个正在复仇中的恶鬼。
恐惧萦绕在心间,从来没在她们生活里出现过的反科学现象,任谁第一次看到都无法无动于衷。
于是岁妤便见到,丝丝缕缕的气雾往孟生云身上汇聚。
颜色深浅不一,却都成为增添孟生云鬼影凝实的一点笔触。
像是一幅本来被水洇开了的水墨画,被重新用色彩勾勒一遍,其上颜色愈加清晰,鬼影也就越像活人。
谢斐卿面上不动声色,指尖却悄然捏了张符纸,朱砂描绘出来的图案繁复,发出光亮的同时,孟生云而后也微弱闪出点红光。
似乎并未察觉到这点动静,孟生云眼皮半阖,被遮住的眼瞳逐渐从红色褪成黑色。
越来越朝着活人的气息靠近。
岁妤被顾竟牵着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从她的心口,也溢出点点细碎光亮,汇集成一条细细长长的丝带,朝着孟生云那团黑红云雾吸附过去。
长桌上众人的神情似乎看见了什么更奇怪更恐怖的东西,已经都不能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了。
王期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拉动声,极度惊恐,眼珠子的内圈瞳孔都变成血红色。
其余人的神色都一样。
谢斐卿覆在岁妤后颈的手掌又更贴合地摁了摁,“别怕,都是幻象。”
耳边轻微的玻璃震碎声响起,岁妤眼前的景象稍作改变。
仍然还是长桌上围坐着的众人,但刚才看着死状极惨的那四个人倒是没真死。
只不过离死也差不多了。
李孜矻咬住身边人的手,不停地磨着那伤口,自己的耳朵那半边也被咬住,一点点用牙齿咬开。
场面虽血腥,但到底没像刚才看见的那样恐怖,也留住了一条命在。
文封自己拿指甲不停地抓着自己胸口,已经血肉模糊了还在继续,边抓边哭着往嘴里塞那一点点细肉。
总之也很诡异的一副场面。
谢斐卿看着在岁妤面前逐渐恢复的鬼,不咸不淡地开口解释,“他要是还想存在这世间,手上就不能真的沾血。”
厉鬼的力量是强,但也极易受自身戾气所控,最后彻底失去自我意识,无法再投胎或安稳度日,只有被天师无尽地追杀,直至剿灭。
如果孟生云真的选择这条路,他和岁妤,就彻底断绝了所有的可能。
所以……哪怕是孟生云和他做了交易,承诺会好好去地府重新投胎,谢斐卿也绝不会就这么轻易相信他。
设身处地,如果是他,哪怕再死几次,都不会愿意就这么心甘情愿地离开。
所谓执念,被孟生云说出来时竟然只有报仇,他才没那么蠢。
在孟生云鬼影彻底依靠在座众人的恐惧、畏怕、怨毒……等等负面情绪凝实后,谢斐卿手中的纸符便向他掷了过去。
凌空的鬼影猛地一颤,竟要被那纸符吸进里面去。
“谢斐卿,你拿我的骨灰来对付我?”
孟生云的头发瞬间暴长,披散下来在背后飞舞,阴森鬼气化为实质漂浮在周身。
顾竟眼底划过一丝暗光,牵住岁妤,不着痕迹地将她往自己这边扯过来点。
“已死之人,执念既消,再怎么样也不需要凝实鬼体了吧?”
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谢斐卿掌心光亮愈盛,将孟生云鬼体不断地吸进纸符内。
有岁妤在这里清醒地站着,谢斐卿自然也不会解释得有多清楚,更不会给孟生云解释的机会。
只需要让她看着,那个死去的前男友已经消解执念被收服,从而彻底斩断对孟生云的愧疚。
眼见孟生云的身形已经接近光点消散的程度,再差一点点就要真的被收进纸符内,顾竟掏出藏在内袋里的那个小包,径直扔向孟生云。
小布包在接触到孟生云身上时,骤然瘪了下去掉在地上。
而孟生云被扯进去的趋势却猛地停滞下来。
趁着孟生云已经有余力反击,谢斐卿也抽不出手来对付他,顾竟紧紧牵住岁妤的手,“跟我走。”
说完不等岁妤反应过来,单手抱起她就朝阳亭的方向去。
身后谢斐卿震怒失控的喊叫、以及孟生云的怒斥统统都被甩掉,顾竟的动作没有丝毫放缓。
岁妤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就被箍住腰肢,肌肉紧实的小臂环在柔软的小腹上,随着快速跑动甚至都有些硌人。
抬手拍打着他的肩膀,等到了小楼他将自己放下来时,岁妤小口喘着气质问,“你做什么?”
突然跑走,还要带走她。
刚刚扔向孟生云的,又是什么东西,能瞬间便将局势扭转过来?
这些云里雾里的事情,让大多都是靠自己猜出来的岁妤很不喜欢,好像他们几个人都在打着什么旗号瞒着自己。
还要扯个什么“为她好”的旗号。
岁妤的记忆还是没有回来,但对这几个人的情感逐渐融在身体里,原先藏起来的那点娇纵和恶劣性子就再也不想隐瞒。
顾竟喉结猛地上下滚了滚,握住岁妤来拍打他的手,倾身覆上去,再差一点点就能吻上来的距离。
近到岁妤甚至能看清楚他眼底压抑着的疯狂。
“先出去,后面的事情我再和你解释。”
说完似乎感觉自己语气有些不好,立刻补救般柔声询问:“好不好?”
岁妤抿唇,抬眼看向他的眼神里满含诘问,“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