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因她而起的混战岁妤浑然不觉,在加了一点点助眠药物的作用下,舒畅又香甜地睡了个好觉,直到下午两点多才醒。
带上邮轮换洗的衣物都放在原来的房间,岁妤穿着真丝睡衣慵懒地朝自己卧房走。
一开门,就是洛灵用被子盖住自己往里头缩的戒备样子,“谁啊?”
岁妤双手垂落,抬眸朝她浅浅一笑,“你觉得是谁?”
洛灵一怔,被岁妤莞尔一笑的模样给惊艳地愣住,静默许久没回话。
许久未见她反应,岁妤在自己的小箱子里拿出今天要穿的日常衣服,走进洗漱间换。
身后洛灵猛然眨巴两下眼睛,又掐着自己脸上的软肉试探,确认自己不是在梦中之后,长长舒出一口气。
岁大小姐肯定不会对她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只要是岁妤救了她,她就真的是安全了。
刚刚大小姐……对着她笑了?
从来没在那么美的一张脸上看到笑容,一瞬间让洛灵连现在的处境都快忘掉。
昨天晚上那股侵袭而来的绝望让她差点想跳海,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的恶意这么大。
她都不再追究费筱她们陷害自己的事情了,手里拿着录音和证据只是为了防止她们倒打一耙,结果却被她们陷害得更惨。
如果真的被得逞……
洛灵不敢想象。
岁妤换好日常的衣裳出来,就是洛灵坐在床上一会儿一个表情的活泼样,心中饶有兴致地欣赏了有好几秒,才被洛灵察觉。
“你……谢谢你昨晚救了我。”洛灵声音有些羞赧,满是真诚。
算上测验那回岁妤开口,已经是第二次帮她了。
如果说第一次可能只是大小姐真的嫌吵到她了,这一次则是切切实实救了她一次,洛灵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她。
岁妤不需要洛灵回报,更不想和女主牵扯上什么关系,随手将另一套衣裳丢到床上,“换好衣裳就下去吧,我不需要你什么回报,昨晚那样的情况,无论是哪个女孩子我都会救的。”
清清楚楚划清界限,洛灵听明白岁妤是真不想和她再有什么瓜葛。
“……好,不管你需不需要,如果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会尽全力的。”
“真的。”洛灵的声音越来越低。
............
海风腥咸的气息扑面而来,岁妤站在甲板上,看着越来越近灯火通明的港口,身后没被挽上的半披发随风飘扬。
赵政然原先是打算送岁妤回家的,却在临了被要去见医生的顾溆拉走。
开玩笑,自己一个人走了给赵政然留机会?
顾溆还没那么伟大,他就是个小心眼的蜜獾,生性好斗记仇,别想让他做出什么大度的事情来。
加上两人脸上都挂了彩,不大好看,是以只遥遥目送着岁妤上车。
来接岁妤的车停在路边,上了车之后,来人却是王叔。
岁妤蹙眉,眉眼间满是疑惑与不解,“王叔,怎么是你啊?”
今天打电话回去也是佣人接的,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小王应该已经从公司回岁家了,不可能还会让王叔出来辛苦。
王叔闻言,扯着嘴角笑了笑,“这两天听说公司在忙着城东那个大项目,不知道怎么就开始加班了,应该也不会很久。”
话说得很轻松,但岁妤却在里头听出了点山雨欲来的架势,心中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爸那人在外人,不管是自己的客户还是员工方面,都做足了好老板的样子。
加班,不可能有的。
他自己也不是那种能吃苦的人。
这次反常地开始努力,不叫上进,恐怕是遇见什么麻烦,不得已必须开始加班。
那……她妈妈呢?
岁妤回到家,大厅里的灯都亮着,唯独岁母和岁父的两间房都是暗的。
他们都还没回来。
要是依照往常,但凡岁妤出门从外面回来,岁母一定会在大厅沙发上等着。
然而这次却没有,说明……有更重要和紧急的事情,让她不得不去处理。
等人的换成了岁妤,摆手让佣人都回去睡觉,自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透过大门上悬挂的灯笼往外看。
岁妤从来不厌恶岁母的管控,不论是原来的岁妤,还是现在的。
在外人看来,岁母嫁给了自己的爱情,校园相识相知相恋,自己家原本只是勉强算是个一流企业,却嫁给了岁袂,轻轻松松跨越阶层。
可个中苦楚只有岁母——陈怡帆自己知道。
能嫁给岁袂,是岁老爷子亲自拍板,因为他知道自己唯一的孙子不足以托付大任,但岁家没有别的合适的继承人。
岁袂的父母亲因为车祸去世,整个岁家只剩下他和岁袂两个人最为亲近。
无奈,只好寻一个有能力、有胆识、人品又好又对岁袂有感情的妻子,这样才能让岁家继续绵延下去。
初结婚那几年岁袂确实和陈怡帆有过美好生活,岁妤也一度被他们捧在手心里疼爱。
岁家也因为有陈怡帆,即使岁老爷子过世,仍一度维持着岁家如日中天的景象。
但自从有各种各样的传言,说岁袂甚至比不过自己的老婆,到时候偌大的家业还要交给唯一的女儿,简直是最大的冤大头,岁袂就变了。
陈怡帆性子一直强势,放在以前是情趣,到了后来,却变成引发岁袂不满的原罪。
男人的自尊心让他无法再这样看着陈怡帆的势力渗入岁氏,在外做出一副好好先生样,在家里,却一次又一次地爆发争吵。
陈怡帆做不到真的不管岁袂,也做不到就这样丢下岁妤,于是——
挣扎在岁家这个漩涡里,没事的时候主动退让,只让亲信在岁氏看着动向,出了事去帮岁袂收拾烂摊子还要被嫌弃……
岁妤一直以来就被陈怡帆当作继承人培养,岁氏现在说是听岁袂的,但重大决策都会过陈怡帆这边。
只要是不算大的亏损,就由着岁袂折腾罢了。
但……
天色一点点暗下去,在暖黄灯光下逐渐绽开,时针转动一圈又一圈,直至指向11的数字时,大门才缓缓打开,照进车灯的亮光。
“妈妈……”岁妤站起身去迎接岁母,又看向脸色阴沉得能滴水的岁袂,“父亲。”
岁袂冷硬看她一眼,随口“嗯”了一声就朝三楼书房走。
陈怡帆牵扯出笑来,摸了摸岁妤的头顶,“这么晚还不睡,快回房间好好休息,明天不是还要上学吗?”
“我……”岁妤的手被她握在掌心,感受到她冰冷到刺骨的手上温度,想说的话没说出来,就被她打断。
“好了,快点回去睡觉,乖乖的。”
岁妤垂眸,听话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却在下一秒陈怡帆也走进书房后,从房间里出来站在门外。
陈怡帆第一次没忍住朝丈夫发火,顾忌着岁妤,声音压下去,“我说过这个项目不要投不要投,大家都唯恐避之不及的东西,偏你要当个宝贝供起来……”
“你给我闭嘴……”岁袂没她的顾忌,声音放得很大,在家里方才显露出凶狠的一面。
“投不投都是我岁家的事,花的又不是你的钱,陈怡帆你给我记住,这是岁家,要是过不了,就滚回你自己家,看看你那个因为我们岁家起来了的姐姐会不会接纳你。”
显然是知道陈怡帆不可能丢得下他和岁妤,怒火中甚至带着十二分的自信,“现在想办法,想办法啊!要是岁氏真破产了,杳杳怎么办?”
陈怡帆眼中强忍着泪,面色沉凝,“你要是在乎杳杳,就别这么大呼小叫,我们两个的事情,不要在她面前闹得难堪。”
岁袂压根没理会她的话,扯下最后一块遮羞布,“你觉得她还不知道吗?帆帆,我们的女儿,没你想的那么傻,外面那些传言把我说得有多难听你知道吧?你觉得杳杳不知道?”
“我们两个早就分房睡,杳杳不知道?”
“你那么强的控制欲,把女儿当成你失败人生的下一个复制品,期盼从她身上得到慰藉,以为她不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但是她和你一样蠢,你丢不下她,丢不下老爷子死前的寄托,她也不会放弃你,你们两个,注定就要在岁家这艘大船上一起沉浮,现在……”
岁袂语气嘲弄,“你应该想的,是怎么把损失挽救回来,要不然,我听说傅家的那个对杳杳很有好感,或者有婚约的赵家……”
“你住口!”陈怡帆双目通红,第一次扇了岁袂一巴掌,胸间充斥着怒气,“那是你女儿,不是商品。”
岁袂额角青筋凸起,神色狠厉,“你敢打我……啪——”
一声极重的巴掌声在书房响彻,岁妤挡在妈妈面前,巴掌没落实在脸上,却也从侧脸刮过,很快,下颌处就开始肿胀起来。
“杳杳……”陈怡帆一声惊呼,心疼得搂住自己女儿,焦急着要察看岁妤的伤势。
岁袂原本没什么心虚,却被岁妤冷淡看过来的目光给弄得一怔,心中蓦然发寒,“你那是什么眼神?谁叫你偷听大人讲话的,你妈那些道理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色厉内茬,只知道在最亲近的人面前装腔作势的小人。
岁妤冷冷看着自己的父亲发怒,将陈怡帆挡在身后,死死制住她要上前的动作。
似乎是感受到岁妤从未有过的坚定,陈怡帆倏尔停住了所有动作,愣愣地看着岁妤。
“你说的都对,我什么都知道,那你应该也能明白,为什么妈妈不走,要一直留在岁家给你善后吧?”
岁袂气得怒笑一声,“你什么态度?我是你爸爸,是岁家的掌权人。”
“祖父在时就没让你当过掌权人,这两年妈妈的退让,让你自以为已经有了可以叫嚣的实力了吗?”岁妤神色愈冷,说出来的话越尖锐。
像是一把钢刀,直直捅到岁袂最不能受刺激的那处。
“你要是再敢碰我一下,明天出门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打了我。”冷眼看着岁袂的手举起来,又想来打她,岁妤淡声开口。
平静到不像是在和自己的父亲对峙,暖黄灯光下愈加腻白的一张小脸上满是嘲弄,“父亲最重面子吧?那就不要给我抹黑你的机会。”
岁袂被气得心绪起伏,像是第一次真的认识自己的女儿一样,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善后你要靠妈妈,就算是你说的联姻……”岁妤嘴角忽然漾出笑意,“也得我想嫁,父亲,你最好现在夹好自己的尾巴,否则……”
最后一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骤然让岁袂浑身一颤。
“我不介意毁了你,岁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