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州州牧府。
伊柔的人马自乌蛮来,停在此处稍作休整。
好在这一趟走下来,她母妃的病情经过随行御医诊断,已然稳定,不再有咳血之症,乌蛮也因为郢朝的救助损失并不算很大。
想起临行前母妃语重心长拉着她的手所说,“一定要入宫,蛮蛮,以你的美貌和头脑,哪怕只是做个有宠妃子都是好的,要是侥幸能生下一儿半女,不只是你,整个乌蛮都会因此受益。”
乌蛮是她的故乡,纵使有千般万般不好,但仍然有那么多她在乎的人。
这次的事也给她提了个醒,若是她与乌蛮,完全没有可利用的价值了,那便等同于弃子。
再发生一回这样的事情,整个部族的人能接受吗?她能接受吗?
先前因为想多给自己增添几分筹码,才拖了这么些时日。
但……伊柔并不想伤害岁妤,更遑论抢夺岁妤的东西。
盛京的局势好像除了谢晟之那几人所在的官衔、背后世家能给她提供想要的帮助以外,其余的也算不上什么。
不如直接进宫。
伊柔瞳色加深,在心中给出自己的答案。
车队回盛京的速度放快,伊柔完全没有同三个男主有任何交集,径自回了盛京。
而后不到十日,封妃的旨意便已叫全盛京都知晓,大街小巷都在传异族公主与圣上的相遇情缘。
尤其茶楼那儿的说书人,版本已经更改了不下十遍。
在夸赞天子龙章凤姿的盛赞下,对异族公主的美貌加以渲染,更何况还有那次上街游玩亲眼见过的百姓,更是将伊柔惟妙惟肖形容得如同天女下凡。
吵嚷但有序的城中,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缓缓驶进恢弘的城门。
崔辞安晃着腿在外头驾车,看起来心情还是不错的。
旁边盘腿坐着的谢晟之脸色不好,但也隐隐露出笑来。
车顶上躺着的行久更开心了,这地儿简直是他的洞天福地,又有太阳又有微风的。
就是不大好同百姓们继续打招呼了,好歹也要维持一下提点刑狱司头号狗腿子的高冷狠厉。
只有同岁妤坐在里头的裴璟瞮:...°ˉ??ˉ?°...
岁妤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歪头跟着裴璟瞮偏过去的脸对上,“不生气了好不好?”
裴璟瞮凭借自己超高的自制力压着快要翘到天上去的嘴角,努力做出一副伤心样。
“你每回都不和我商量,就只和谢晟之他们说,我是不是不值得你信任啊?”
坐在外头的崔辞安:(ー_ー)!!...
谢晟之:...╮(﹀_﹀”)╭
不是,这人在哪儿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撒娇卖乖的本事?
怎么感觉杳杳好像还挺受用的样子?
在里头耐下性子哄着人呢,岁妤就感觉有股不好的感受往她脚底钻,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今日她穿着的,正是赤金锦绣山河裙,火一样热烈明媚的颜色,衬得岁妤的容色更清丽。
两种极致又有些矛盾的感觉融合在一起,像是岩浆入海口灿烂绽放的雪凝花。
从黄州回盛京这一路上,足足有数十日,百里路程,并未再遇着过形似流民的人。
事情解决的也意料之中的顺利。
在背后妄图利用黄州一事掀起流言,说正是因为当今天子继位不正,才会导致如此天灾的瑞王一党被揪出来。
他妄图想通过舆论战来对盛晏昭的皇位稳固造成影响,盛晏昭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封密令下达,叫黄州州牧齐鲁在黄州地界大肆宣扬瑞王的“丰功伟绩”——
包括但不仅限于纵容妻兄鱼肉百姓、在封地时税收较之朝廷官方名目再加收一成,致使民不聊生……
以及上巳那日祭祖大典,金龙现于人前,与圣上一同俯瞰盛京的奇景……
郢朝盛行的俗讲僧人、壮志正浓的学子们,都是宣扬的好渠道,不仅将盛晏昭比作金龙转世的贤明君王,更是对腹内草莽的瑞王大肆批判。
尤其黄州一场降雨,彻底佐证了当今天子乃是真正金龙的传言。
于是在彻查出来,黄州一事竟有瑞王在其中充当最关键的一环,无视百姓生死,草菅人命,那些往日惯常会恭维瑞王的人纷纷倒戈。
更对天子处置瑞王的任何手段表示理解与支持,颇为极端的一些愤世嫉俗的学子还认为正是有瑞王这等草包皇亲在,才叫郢朝如此乌烟瘴气。
总之,朝纲算是狠狠整顿了一波,清出许多站队瑞王的臣子,或是主动辞官还乡,或是有罪行的按律处置。
但……岁妤这边又有一桩大事需处理。
这回谢晟之在黄州处理政事时,因遇着一些麻烦,正巧岁妤也想在黄州多待几日等天下雨,便同陪在身旁的崔辞安说了。
又是这么恰巧,裴璟瞮出门为她准备赤金锦绣山河裙去了,回来的时候便听着岁妤只同崔辞安二人说这些正事,便借题发挥……
偏偏岁妤还有些心虚,说到底确实是为她准备东西去了的。
只好耐着性子,学着哄人了。
........
瑞王府。
被幽禁在王府里,被废为庶人、连封地都回不去的盛晏暲披头散发,最后竟然只剩下他最嫌弃的王妃陈氏照顾他。
在心里将那些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小妾狠狠骂过之后,盛晏暲拉着王妃的手,深情款款,“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瑞王妃淡淡一笑,把手抽出来,将碗里盛着的汤递给他喝,“爷还是多喝点鸡汤补补身子。”
最好是补到亏空,自个儿躺在床上等死的地步。
这样对谁都好。
看着盛晏暲将那每日一碗、雷打不动的鸡汤喝下去之后,陈婉莹笑得更开心些。
要怪,只能怪盛晏暲过于小气,那些小妾收入王府,一个都不给名分,当成暖床的玩意儿随意放着。
她是父皇在世时册封的正经王妃,都差点被这等小人给陷害休掉。
现在出了事儿,自然能跑的都跑了。
嗬,她阿兄活活为他背了锅,最后身死了还要被众人唾弃。
陈婉莹脸上神情扭曲,快意的笑都显出狰狞来,让“呼噜呼噜”喝完鸡汤的盛晏暲吓了一跳。
“王妃何故这样看着本王?”
陈婉莹将碗夺过来,递给站在身旁的侍女,“爷还是别称我为王妃了,您啊,早就不是王爷了。”
盛晏暲一窒,狗急跳墙、气急败坏地上蹿下跳,“你胡说什么,本王手里有父皇给的诏书……”
“是放在床下暗格里的那封诏书吗?我烧了。”陈婉莹神色淡然到仿佛在说“今日天气真好”。
“你说什么?”盛晏暲一字一顿、整个人像是一只充气的浮囊肉猪,死死盯着陈婉莹。
在他挥手打过来的时候,陈婉莹镇定地往后一避,看着扑通一声巨响倒在地上挣扎不起来的盛晏暲。
笑意盈盈继续补刀,“皇兄许诺我,我依然是王妃品级,柔儿也会是郡主,而你,忧思过度、暴病而亡。”
陈婉莹一脚踢开盛晏暲想扒拉她衣裙的手,犹嫌不解气,再一脚蹬在他圆滚的肚皮上,直把人踹地翻白眼。
舒服!
这么多年的郁气,好像都被这一脚散去许多。
往后退出去的脚步不曾停留,直到看不见盛晏暲在地上扑腾的身影,“把媚儿抓回来之后,扔进他院子里,叫她……好好照顾。”
以往最宠爱的小妾,亲自来照顾他最后一程,她对盛晏暲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吧?
这等心思,势必要让盛京都知晓一番。
盛晏暲惊恐满面,却发现自己嘴歪眼斜,已然说不出话来。
“来人啊,快请太医,王爷好像……好像中风了。”
最后的最后,盛晏暲只能听见那贱妇在假惺惺喊太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