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地里快乱成一团乱麻的数据链缠绕滚动,杂乱无章,疯狂滚动着找寻劝说岁妤的理由。
无果。
岁妤眉眼间似是冰封一般,没有半点神色波动,伸手握住虚拟存在的数据链,原先应该穿透、触碰不到的数据链,此刻却被真实握在她手中。
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岁妤用力,将那链条一把扯断,无数数据码绷断四溅,掉落在小世界真实物体上时,又趋近消无。
【你疯了!】
主系统的声音里透着气急败坏,既没想到为什么岁妤突然寻死,更想不清楚能无视空间壁垒切实地伤害到它的,究竟是什么。
这不是个低维小世界而已吗?
强烈的电流穿透岁妤的心脏,一直健康跳动着的心脏再次被疼痛裹挟,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强度,似乎是抱着一击必杀的决心想彻底解决岁妤。
主系统以为,岁妤会怕的,没有谁在真正的痛苦和死亡面前还能依然保持镇定,没有人。
四千零七十九万六千三百五十八亿的样本容量足以证明这一点,跳楼的自杀者会在坠地前的失重感中后悔,割腕的自杀者会在血液流速达到每秒十次时在窒息中后悔……
没有人在经历同样的死亡方式时,不会感受到恐惧。
这种恐惧,足以控制身体激素冲破理智,跪地求饶。
岁妤会求饶的,她会痛哭流涕,求着自己要完成任务。
如果她识相,主系统愿意收回她的灵魂,重新投入小世界运行,她会获得永生。
“哈~哈……”岁妤却笑起来,素白的衣裙不知是被浴桶的水濡湿的,还是一点一点渗出来的汗滴浸透,晶莹的汗珠坠落在眼睫上,圆润滚动着,随着岁妤的身体颤动抖落。
“滴答——”
落入水中的汗珠融散,映照出水面之上的半幅面容,藏在凌乱披散的湿发之下,那双眼睛却灿若星辰,骤然燃起火焰,“我是疯了。”
那些想要自我修复的数据链被她握在掌心,从细碎的伤口上钻进去在体内四处乱窜,岁妤却好像根本感受不到那些疼痛,将已然恢复过来之后的数据团再次扯碎。
【住手!给我住手!否则我马上就要抹杀你!】
气急败坏的无机质电子音重新充斥着金属质感,听起来格外肃杀。
浸润着水珠的掌心抬起,岁妤的目光停在沾了她血的那小半截数据光斑上,冷冷反问:“你快休眠了吧?”
倒数的水滴声在半空凝滞,被突如其来的大雨裹挟着冲刷掉,主系统再维持不住自己那冷酷的表象,【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不可能,不可能,它明明把岁妤所有的记忆全都抽取出来了,她不可能还记得任何事情。
指尖疼到麻木,因为充血在顶端泛起粉意,除了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主系统看不出来分毫岁妤正在被强烈电流攻击。
怎么办到的?
岁妤握拢手掌,盛怒的主系统已然乱了分寸,没有察觉到岁妤心脏跳动的速度过缓。
先前和心脏病打了这么久的交道,岁妤能清楚预估,在心脏处窜动的电流绝对超过了50毫安,这是致死电流,但她……安然无恙。
除了疼痛,身体表面和体内,似乎都没有其他的损伤,岁妤便知道,这应该只是作用于她的感知层,不会对她产生真实的影响。
而挨过那一波接一波的痛苦,岁妤不喜欢,却实在擅长。
换下来的0065号对她的敌意和戒备并没有那么大,零零碎碎也透露给岁妤许多的信息。
比如0065羞涩地表示想要和她绑定,说明宿主绑定并不是与某一个系统终身绑定,可以换绑,一个端口对应多个接口,势必会在她身上留下标记。
若是将岁妤比作一台机器,在不通过主人同意的情况下强行绑定,选择的,绝对会是最薄弱的地方。
她的心脏。
后面一次接一次无视系统警告靠近裴璟瞮【男主】他们,电流率先攻击的地方,也是她的心脏。
岁妤便知道,她猜对了。
明面上需要她去完成所谓的任务,推动【男主】【女主】相遇见面,作为他们相爱的踏脚石,岁妤的任务即使没有完成,0065也没有惩罚她。
只有在与裴璟瞮他们接触过密之时,主系统才会越过0065的权限对她施以惩戒。
——它的目的并不是男女主,而是她,需要获得的能量,是从她身上汲取的。
至于从何而来,想到上巳那晚在崔辞安闯进来时,看到的那一闪而过的齐紫色官袍,醒来时谢晟之怪异的占有欲……
偶遇被迫陪着伊柔游玩的裴璟瞮时,他对谢晟之的嫉妒……
或许,系统所需的东西,是它口中三个男主的——痛苦情绪。
嫉妒、憎恶、杀气……
她充作三个人之间能够引起这些情绪暴动的纽带,系统寄生在她身上,汲取、激发、再汲取。
汲取的情绪如果足够了,他们三个所谓的【男主】会怎么样?她作为被寄生的对象,又会是什么下场?
答案显然是不好的。
所以这一闭环,出现了疏漏。
在系统不知道的情况下,谢晟之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危险来源,但他在通过另一种方式来对抗,试图救她。
被干扰不记得的过往重新在梦中记起,应该将她视如路人的崔辞安仍然记得她。
岁妤疼得浑身战栗,却唇角含笑,胜券在握,眉眼间俱是张扬的挑衅。
苍白到近乎透光的脸上沾着水,唇色为了忍住痛呼被洇开绯红,如墨的发丝浸水贴在侧脸,极致的对比呈出极致的秾灔。
很美,美到像是一株娇艳欲滴的花。
可没有哪朵花是会噬人的,她就是个疯子,他们都是疯子,全都忘记了还能察觉到不对。
主系统的数据团溃散在虚空之中,“噗嗤”一下像是突然泄了气,随着滋滋的电流声销声匿迹。
岁妤骤然吐出一口鲜血,落在浴桶之内染红了水,也染红了她的衣裙。
她想换裴璟瞮新给她送来的那身赤金锦绣山河裙了。
喜庆的日子,就该大红才好。
门被推开,熟悉的玉兰香急切靠近,岁妤软软倒在男人怀里。
........
浅青色纱幔被放下来,掩住了大半的光线,外间的声音透过薄薄的墙,传进岁妤耳中。
“为什么杳杳会吐血?你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裴璟瞮压着声音,满是不解和焦灼。
在岁妤的房间方向传来一声推门的巨响时,裴璟瞮心急如焚地奔过去,见到的就是晕倒的岁妤。
唇角还带着血迹。
要不是认出那戴面具的男的是谢晟之,裴璟瞮绝对一剑削掉他的头颅。
谢晟之更是半数身子都是血,靛蓝色衣袍被染得墨黑,血腥味几乎快要将整个房间充斥得满满当当。
看起来倒是比杳杳惨烈数倍。
裴璟瞮拂开手上没有力气的谢晟之,“你身上血腥味太浓了,我来,去请大夫啊。”
最后那句话是对着慢一步的崔辞安吼出来的。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看诊的大夫来了数十个,都说岁妤没有半点不好,相反,身体康健得不行。
只是似乎太累了,身体骤然放松下来便睡得沉了些。
裴璟瞮同崔辞安的心这才惶惶落下,眼神转到呆愣坐在木桌前的谢晟之,没忍住给他完好的那边肩膀来了一拳。
“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关于杳杳的。”
御赐的金疮药不要钱似的洒,将谢晟之还在淌血的数道割伤堵住,白色粉末染红,而后渐渐止住血。
包扎的动作要裴璟瞮有多温柔是不可能的,几乎算得上粗暴的动作,受伤的人却一言不发,只一双眼睛沉沉看向躺在床上的女孩。
眼中是浓重的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