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欢隽趁着陆澈还没有苏醒的时候就走了,临走前还站在陆澈的床前打量了他许久,跟桃杳数落了陆澈一番,说他太犟、太弱,没有什么本事还要强得很,这样的性子以后免不了是要吃苦头的。
桃杳却为陆澈辩驳道:“人家吃过的苦头可比你这个王爷吃过的多得多,还用得着你来教唆?”
楚欢隽无奈地耸了耸肩,便没再搭理这对兄妹,又去拉着程天水走到一边说了些什么。桃杳在远处偷偷观察了一会儿,瞄见楚欢隽手里捏着那只白玉瓷盒,跟程天水比划着些什么,大概是在谈论有关那只白玉瓷盒的。
桃杳大约能猜到,这白玉瓷盒对楚欢隽很重要。
古代女子都爱用些瓷盒玉盒装胭脂水粉,男子是不惯爱用的。况且桃杳见楚欢隽虽然爱美,但他全凭天资超人,从未见过他往自个儿脸上搽过什么水粉,想必这白玉瓷盒,是故人之物。
桃杳歪头一琢磨,想来也不奇怪,楚欢隽这个人身边从来不缺女人的,有那么一两个心爱难忘的女子,也应当是常事。
不知为何,桃杳心里忽然有点不爽。但很快,她就自我消化了这种不爽——有什么可不开心的?她和楚欢隽之间,说到底,再多也只是露水缘分而已,本来就不可贪图太多,更谈不到失去什么。
陆澈醒过来的时候,眼前已经换了一般光景。他转转脑袋,将周遭景物打量了一遍,大约是个寻常客栈的普通客房。
陆澈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没有发热。鸩毒发作的时候,中毒之人一般会高烧不退,直至死亡。他如今已经清醒,想必鸩毒已经解清了。
陆澈本想闭上眼再休息片刻,可忽然听得一阵潺潺水声从眼前的屏风后面传来,便立即起了警觉心,马上便从床上起了身。
脚刚触及地面的时候,陆澈便瞥见床脚处摆得整整齐齐的一双鞋履,是他自己的。
陆澈心头一松,应当是桃杳送自己回来的。他穿好鞋子,蹑手蹑脚地走到屏风后面,想看看桃杳在搞什么名堂。
可接下来看见的这一幕,叫陆澈错愕万分,连躲闪都来不及躲闪。
一旁轩窗正大开着,大片金色的阳光洒进来,洒在一片雪白的脊背上。桃杳蹲在一只木桶旁边,将整个身体缩成一小团,活像某种小动物。她将整颗脑袋埋入那装满了热水的木桶里面,一只手拿了只小木勺,不停装些热水浇在头发上,另一只手则正捏着皂荚揉在头发里细细搓洗。
很显然,她身上什么也没穿,只穿了一件肚兜。甚至连这件肚兜都已经老旧得不能再老旧了,挂在她脖颈上的那一圈细细的绳带已经被磨得像是一片烂咸菜,恐怕她动作幅度再大些,这细细绳带也要一不小心断裂掉。
陆澈愣了一愣,而后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背过身去,有些难为情地叫起来:“喂,阿诺,你怎么不好好穿衣服。”
桃杳听见声响吓了一跳,手里刚装满热水的小木勺猝不及防地丢回了木桶里,溅了她满头满脸的水花。
“陆澈!你醒啦!”
桃杳很惊喜地朝他凑过来,全然不在乎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肚兜这件事。
陆澈忙不迭将双手捂住自己眼睛,往后退了三步,指了指桃杳的上半身,说道:“衣服没穿。”
桃杳很不解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着的这件肚兜,虽然它是肚兜,但这件肚兜足够宽大,把该遮住的部分都遮得严严实实,根本没有走光的风险。
所以,桃杳也很奇怪地叫起来:“陆澈,你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什么叫衣服没穿?我这不穿着呢,哪儿也没露啊。”
可是陆澈依然捂着眼睛站在原处,像个木桩似的动也不动一下。桃杳有些生气地抓起搭在一边木架上的毛巾,一把甩在陆澈身上,骂道:“神经病。”
骂完之后,桃杳还是回到木桶旁边蹲下来,她要把才洗到一半的头发接着洗下去。
“我本来想带你回屠叔叔家的,可是这些日子我们也叨扰他们一家人不久了,我们也快要上路了,我便想着不如在镇上找家客栈暂住着,等你的身体休养得差不多了,我们就走。”
桃杳搓洗头发的动作顿了一顿,转过半张脸来,见陆澈还杵在那边当木桩,便没好气地使唤道:“我这里没有皂荚了,陆澈,你能帮我去那边柜子里找找,还有没有多的皂荚吗?”
陆澈木然地应了一声,但还是听话地走到柜子边去找皂荚。
不一会儿,陆澈拿着皂荚,扭扭捏捏地移着小步走到桃杳身旁,将皂荚飞快地放到她手边,又飞快地窜到屏风之外去。
桃杳有些哭笑不得,之前他给她腿上上药的时候,怎么没有像这般扭捏害羞?
怕他多想,桃杳又解释道:“这清水镇上只有一家客栈,我们来的时候,只剩这一间普通客房了。其他的都是天字号贵宾客房,咱们这点盘缠可住不起。所以啊,就委屈你和我凑合着住几宿吧。喏——”
桃杳指了指搭在墙壁上的一卷干草垫,道:“你刚生过病,不舒服,床就让给你睡,我打地铺就好。”
桃杳抬起头看陆澈,不在乎地嘿嘿一笑,又转回身去洗头。
陆澈心中一动,万分感念地挪步移到一边,在茶几旁缓缓坐下。
他们之间,仅隔着一面屏风。满室热气氤氲,尽管陆澈有心让自己不要太过注意,可是还是忽略不掉,这屋子里到处都是皂荚清香,到处都是她的味道。
或许是毒后初醒的缘故,陆澈忽然觉得心中很乱很乱,便连忙给自己沏了一壶冷茶,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些。
客栈老板或许是为了节省经费,这普通客房的屏风竟然是用一层薄纸糊的。
陆澈坐在屏风这边,即使隔得挺远,但依旧能将屏风后桃杳的身形轮廓、她的每个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