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并没有打通林辩真的电话。
此时此刻,林辩真独自开车上山。
在万步阶梯前,正以一步一叩首的方式,往云顶天宫去。
一群夜爬的登山爱好者频频回首,看着这个奇怪的中年人——他穿着一身白,仿佛为人戴孝。
有人看不过眼,想要去劝说,毕竟深夜里,上了年纪的人如此独行,十分危险。
林辩真没有搭理任何人,口中念念有词。
队伍里有人听出来了,他念的,是超度亡人的地藏经。
难道这里曾发生过命案?
队伍里基本都是年轻人,只有一个看着年纪大点,见同伴们惊疑,便说山上那家豪华酒店在多年前确实荒废过一段时间。
林辩真也听到几人的对话,他没停下动作,继续心无旁骛地往阶梯上去。
夜色沉沉,凉风吹在身,说不上来的冷。
一时间,谁也不想再往山上去。
然而,只过了几分钟,爬梯下方打来几道手电光。
上山的路被照得雪白。
“爸爸,等等我!”
一名青年在后呼喊。
他身后跟了十几个壮汉,身材壮硕,一看就是练家子。
其中一人,手绑绷带,几步便飞上楼梯,将中年人搀扶住了。
“家主,请您为了身体考虑,下山吧!”
如果季大强在此处,可以认出,来人正是贺长青。
林辩真抽出手,漠然往楼梯上去。
青年对着贺长青使眼色,贺长青有些犹豫,碍于青年指示,无奈下,一记手刀斩了过去。
他快,林辩真更快。
林辩真侧身,单手捏住了贺长青的手腕,冷声对青年下命令。
“回去,到你爷爷奶奶的灵位前跪着。”
说完,便也不再念咒,而是迅速朝林中掠去。
这番动作,看得那群背包客一愣一愣。
青年瞅了眼贺长青,贺长青迅速低下头,在青年跟前蹲下,待青年跳到他背上,便脚步疾迅的,朝山上奔去。
黑夜的森林,仿佛要看清林中访客,树影挤来挤去,相互推搡着,哗沙哗沙作响。
纱白的月整体很朦胧,只挂了半个在天上。
不是圆满的月亮。
林妙菡朝天上看了一眼,然后低头,从一个有些年头的银烟盒里取出一支卷烟,插在了细长的烟嘴上。
她只抽薄荷烟,这是年轻时的习惯。戒了又戒,始终没能克服烟瘾,故而规定,每天最多抽三支。
抽的不是烟,或许是寂寞。
腾起白烟将躯体包裹,能让人忘记时间的流逝,恍惚又回到意气风发的少年时光。
“菡妹,菡妹。”
发现自己又不知不觉翻过栏杆,林妙菡恍然回神。
见随行的安保人员面露紧张,她摆摆手,攀住栏杆,迎着凉风坐在外延的墙上,两指夹紧烟嘴,仰头一吸一吐,平静地看着头顶上的月亮。
她的前半生,被两个字支配———不服。
不服病,不服输,不服命。
“小妹!”
听到突然而来的呼声,林妙菡微微一震,顺着声音发现了露台下的白影,待人走近,想要翻身离开,被那人大声叫住。
“小五!”
此声一出,林妙菡一臂擦泪,直奔电梯。
上楼回房后,抄起角落里的一杆红缨枪,直奔楼下去。
两手持枪,打旋飞刺,枪头不依不饶,狠刺白影的脑袋。
白影只是躲闪,被逼到无处可躲时,沉声质问:“我有什么错?!”
缨枪静止。
林辩真抓住枪头,试图夺枪把。
“小五,云白虽是你的挚爱,可我是你的亲哥哥,一母同胞,谁跟你更近,当然是我啊!”
没想到,只是尝试,枪便离了主人的手。
他抬起头,一步向前,将红缨枪轻轻卸下,再进一步,大声为自己辩驳。
“父母早逝,是我支撑起这个家!我拉扯着你,我们兄妹五个,只有我俩活了下来!”
“你忘了吗?你想吃饺子,我穿着破衣出去给人家干活,身上冻得青紫,辛苦几天才换来一盘饺子。你让我吃了第一口,我俩分着吃,你说长大以后让哥天天吃饺子!”
“从那天起,我就决定,我林辩真不要输,只要赢!一定要我家小五过上好日子,我们林家,每天都有饺子吃!天天都有肉饺子吃!”
林妙菡一双眼爬满红血丝,双手颤巍巍,不住抖动。
“云白就是在这座山,从我眼前跳下去的,他很善良,他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是你害死了他!”
听到指控,林辩真猛地抬起来眼。
“云白心性脆弱,他死他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他非要死,那是他命薄!”
“云山到现在还等着你,他没有娶妻,也没有生子,我对不起云白,你就对得起云山吗?!”
“我一生钻营,不过是为了让家人过上好日子,我不后悔。我要吃猪头肉吃到撑死,我要顿顿有好酒好肉!正是这种信念支撑我,才有了今天的林家!”
胸膛起起伏伏,林妙菡一口气噎住,久久说不出话。
林辩真趁热打铁,轻声低语:“回家吧。”
“妈在梦里,又责备我了,你恨我,难道也恨爸妈吗?我们是亲兄妹,你身上流着的血,跟我是一样的。我们,是一家人。”
凉风袭身,林妙菡打了一个哆嗦。
这时,有人捞住她的手臂,将她牢牢护在身后。
正是季大强。
林辩真下意识皱眉,特别是和那双眼睛对视时,他依稀看见云白的影子。
“季大强?”
有人先他一步疑声。
贺长青满头大汗而来,小心将后背的青年放下后,恭敬地竖立在了林辩真身后。
季大强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贺长青,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但她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而是冷静指挥着跟她一起过来的保镖,朝三人围扑了过去。
行动前,她特意将林妙菡朝后推了一把。
“您先走,这里有我们。”
林妙菡此时已恢复理智,站定后,并未离开,而是抓住季大强的手,握得紧紧,将她带到了林辩真面前。
“这是我的女儿傲雪,听说你打算为爸妈迁坟,我会和傲雪一起回去祭拜。”
林辩真的脸色已恢复如常,他回头看向自己的儿子。
“霜生,还不来跟姑姑和妹妹打招呼。”
林霜生狐疑地观望,听到这妹妹名为傲雪,莫名想到了傲雪欺霜这么个成语。
他身旁的贺长青,眼中则透着怀疑,撑着下巴,一双眼游游转转,默不作声地观察季大强。
与此同时,林中也是一片躁动,登山客们怎么也想不到,今夜会如此热闹,人一茬茬过来。
姜云带着几位大佬,和沈仲撞了个正着,而沈仲身后,尾随着杨田均,几队人全堵在了一条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