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密的雨珠在玻璃窗上跳舞。
灰色车窗上粘了一点绿白色鸟屎,雨水沿着顽垢绵延,为车窗契上经络,像一条来自天上的河,试图融化雪山。
汽车向前,人影倒退,色彩斑斓的雨伞拥在路上,看不见人脸,只有无数匆忙杂乱的脚步,乌泱泱,挤在车道外的乳白色长条栏杆上。
季大强摸摸怀里的飞碟,从窗外收回目光,她已在回江城的路上,车上还载了两个回江城的学生。
雨来得毫无预兆,杨田均走时,还是大晴天,他介绍来的女人叫芳姐,芳姐热情豪爽,问她需要住家保姆还是定时上门服务的家政工,都可以安排。
她说杨田均走时给她发了每日菜谱,她心里有数,会根据季大强的具体要求推人,就看季大强的喜好,她手下的人都很麻利,还有会拔罐艾灸做美容的。
季大强心算好时间,她计划在江城待三天,故而选了一位定时上门服务只做清理的阿姨,因为突然下雨,芳姐跟她借了把伞,两人互存号码后,便匆匆离开。
季大强叫了辆上门服务的长途包车,打算直接去丽姐在江城闲置的老房子找东西。
考虑到飞碟没人照顾,她原本计划将飞碟先送去宠物店寄养,由于飞碟一直扒拉她,她心一软,就抱着飞碟一起上了车。
抚摸着飞碟柔顺的毛发,季大强低头,又亲了亲它毛茸茸的小脑瓜,不知不觉,她感觉自己有点离不开飞碟了。
飞碟在打瞌睡,感觉到季大强凑过来,翻了个身,很给面子地舔舔她,然后又继续睡大觉。
季大强也有些犯困,一路半梦半醒,等到达江城的收费口,已是夕阳漫天。
她不由摇下车窗,把手伸出去触摸。
熟悉的城市,熟悉的空气,以及熟悉的——人。
沈仲站在不远处?!
季大强猛地缩回手,将整个上半身迅速压低。
飞碟受到惊吓,汪汪叫个不停,季大强赶忙将车窗摇上去,抚摸着飞碟的小脑袋安抚。
司机在视镜里看见她的动作,把头偏了偏,朝她看过的方向看去两眼,扭来头安慰。
“没事儿,估计是有什么纠纷,我把您送到家还是送到拳击馆?拳击馆那边是老小区,不好过车,现在又是晚高峰。”
“您把我送到大学城那边吧,我去那边吃点东西。”季大强挤出一个笑容,说完话后,便将耳机塞进耳朵里听歌。
她没有再看一次的勇气,那道目光凶狠而又缠绵。
司机听了她的话,又停了一会儿,打开车载地图搜索,这时有个大汉走过来敲他们的车窗,见季大强不开窗,就到前面敲窗。
“你们这车还拉人吗?”
司机有点矛盾,扭过头看看季大强,又看看那两个在打瞌睡的学生,把头转过来,询问大汉:“拉是拉,副驾还有个位置,您到什么地方?我这客人是学生,我得把他们拉回家,学生家比较远,时间上我不能保证。”
大汉想往里探头,这时有个学生睡醒了,大伸懒腰,问司机能不能把先他拉去大学城,再拉回家,他受人所托,得去那边买兜香酥肉饼。
一听这话,大汉便不再问,摆摆手,说自己另找车,便大步离开了。
司机倒车调整车头。透过车窗,季大强清晰地看见杨田均正在和沈仲对峙。
沈仲脸上一如既往是不屑的神情,问话的大汉就站在他身后耳语,沈仲显然不信,要来察看,又被杨田均缠住。
有人在他们之间周旋,看样子像陈飞扬,陈飞扬不知道说了什么,阿牛又在拉拽陈飞扬。
总之,一团乱。
季大强收回目光,她是瞒着杨田均过来的,而且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这时候,当然能躲就躲。
司机先去的大学城,季大强抱着飞碟下车后,见学生去买饼,也跟着买了两兜。
她纠结要不要去趟拳击馆,告诉丽姐自己回来的事情,以前帮丽姐办事,丽姐跟她说过大门钥匙的位置,但她又怕给丽姐惹麻烦,只想拿住自己的东西离开。
她还想偷偷去见小福袋,她对不起这孩子,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
请神容易,送神难,她后悔招惹沈仲,早知他这么偏执,她说什么也不答应契约婚姻的提议。她只有拳头,偏偏沈仲这个疯子,根本不怕她的拳头。
季大强提着两兜饼子,搭乘出租车,在老城区商业街下了车。
丽姐的老房子是个独院,在商业街的夜市后面,是她外婆留下的房子。为了保持房子原样不变,丽姐一直没出租,只用了两间屋当仓库。
季大强绕过夜市,钻进小巷,转一圈,找到了院子外的石榴树,那树是丽姐出生时,她外婆种下的,每年石榴丰收,丽姐总会分一兜给拳击馆的老顾客。
季大强跟石榴树打了一个招呼,将飞碟放到地上,埋头去摸大石头底下的钥匙,摸了两遍都没摸到,心中纳闷,这时,听见一声大吼。
“抓贼啊!”
一个湿拖把突然搭在头上,拖把棍不停掇打她脑袋,季大强忍住了暴起的愤怒,伸出两只手,摆出投降的姿势。
“我是这家的朋友,不是贼。”
“大强?!啊!!!大强!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跟我说,我这就打电话叫小张回来。”
拖把被拿下来,丽姐挺着大肚,满脸愧疚地拿毛巾为季大强擦拭脸上的污渍,然后又开展新一轮地轰炸。
“死丫头,啊?!跑出去一个电话都不打,我还——我还以为——哇”
见丽姐拿手臂抹泪,季大强有些哭笑不得,连忙安慰她。
“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我以前答应过你嘛,给你做一辈子拳击小熊,我这不是来讨单子了嘛,丽姐,快给我单子做。”
丽姐轻哼一声,挪动笨重的身子,季大强赶忙上前搀扶她。
“想吃什么?我让小张都买点,这边出门就是夜市,咱们可以一块去吃。”
季大强挠挠头皮,叫停了她出去觅食的想法,嘬嘬两声,唤一旁撒欢的飞碟跟上。
飞碟没动,而是警惕地汪汪叫,季大强心中一凛,松开了搀扶丽姐的手,抄起一旁的拖把棍。
却见小张拎了一个双节棍,泪汪汪跑了过来,看见丽姐大喊:“老婆!贼呢?不要怕!我来了!”
丽姐笑起来,指指季大强:“在这儿呢。”
“呀!大强,你回来怎么不说一声?!走走走,我叫上王大爷,咱们四个涮火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