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季大强的回答,沈仲并没全信,抬脸冷静观察她的表情。
她只是笑,虽笑着,但一双眼睛黑洞洞,并没流露什么感情。
他心满意足了,同时,又对她开始的那一怔表示怀疑——停顿的瞬间,她究竟在想什么呢?
“苒苒,你想先去洗澡还是先去看礼物,今天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日子,我为你准备了礼物。”
季大强抱着树,跳芭蕾一样转了个圈,看起来像树中的游魂:“当然是先看礼物,不过我的树朋友也想一起看。”
揪住一旁的杂草在指尖碾碎,沈仲心中突生恶念,坏心眼儿地想把这树朋友拦腰截断,看她会有怎样的反应。
眼睛从她脸上扫过,他坐起,对她伸出一双手:“来,苒苒,拉我一把。”
季大强顺从地走去,低下头,抓住他的手,一张脸没甚表情。
就在他快要起身时,突然,甜蜜地一咧嘴,骤然松开了手。
沈仲始终在观察她,在她微笑瞬间,反手擒住她的手腕。
硬拽住,两人一起,重重地倒在泥坑里,他做底,当了肉垫子。
季大强拿手指在他胸口画圈圈,咯咯笑。
“我有些手酸,最近吃药太多了。”
说着,要从他身上爬起来。
沈仲心里漫出火,他确定,她方才是故意的。
箍住她的腰,不要她走,将她牢牢圈在怀里,一边和理智拉扯,一边还是问出心里话。
“最近跟我说话的时候,你为什么总要躲避我?”
“有吗?”
季大强睁大眼睛,直直望进他的眼。
“你瞧,我这不正看着你,哪里在躲你?”
澄明的一双眼,不似假装,黑是黑,白是白,两种极致的颜色,格外分明。
一瞬间,他不由敛去所有怀疑,扯下了夹在鼻梁上的眼镜,低头想要亲吻她。
就在他松开她腰肢时,她猛地挣脱,从他身上利落爬起,一拍手掌,蹦蹦跳跳,头也不回,从山坡上飞奔而下。
“快走,我要看礼物。”
不客气的口吻,像又回到她在书房跳舞的时刻。
看着那抹背影,沈仲一时间有些失神。
她只对他说了两次我爱你。第一次,是在诱惑他,第二次,是在挽留他。
不能细问,更不能细想,她的狂喜和绝望,他在监控里看得一清二楚。
他自己都有些迷糊了,他有无数理由去恨她,且理所当然。
毕竟,她背叛了他;毕竟,她差点杀了他;毕竟,他救过她一命;毕竟,她欠他的恩,欠他的情。
她现在,也是他在养着。
钞票一如既往,是他的利器。他才是真正的主宰和赢家。
见沈仲还坐在泥坑里,季大强顿住脚步等他。间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并没忘记小福袋,只是暂时接受了一切。
她学着图书室里那本书上的方法,先从走路觉知。
赤脚踩在泥里,告诉自己:“季大强走在泥地,感觉泥软软的,脚底粘上了泥巴,泥巴喜欢她。”
往前走,踩到草,她又告诉自己:“季大强走在草地上,草扎在身上的感觉,痒痒的,嘿,草应该是不乐意要她踩,所以扎了她,季大强跟草道歉。”
从走路开始,喝水,吃饭,吃药,她都跟自己对话,学着控制呼吸,行为奇奇怪怪,像个小学生,或许小学生也不这样干。
日日微弱地感知自己,渐渐平静下来。
沈仲很快追上来,自然地捞起季大强的手。
只是看了他的手,她并没甩开。
两人一起在草坪上漫步,身上都沾着泥巴痕迹,有些狼狈。
“你今天做了什么?”
沈仲忍不住找话题。
“吃饭,吃药,睡觉,运动,看书,养花,钓太阳。我很忙的。”
“所以,你不要常来。我还要抽出时间来陪你聊天。”
沈仲一怔,忽见她凑到眼前,脸上挂着笑:“生气啦?我跟你开玩笑呢。”
似真非真,似假非假,皮笑肉不笑,像一种报复心极强的动物。
眯起眼睛,沈仲捏住她的手,轻轻拍打:“怎么会。我很喜欢你的玩笑。”
这时,她的手一翻,压过他的手。
行动前,提醒了他:“别动。”
沈仲停住脚步,看着季大强的另一只手,朝自己探过来,呼吸不知不觉也跟着止住。
绷紧脸观察,眼镜被端正。
透过镜片,他看见她严肃的,没有笑容的脸,一瞬间,竟感觉,她也在观察他。
“好了。”她收回手。
看着看着,突觉毛骨悚然。
行动前,他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这一瞬间,他不由思考起来。
万一,她恢复了记忆,发现他在欺骗她,将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呢?
“我最近,总是想起来过去的事情。”
“哦?你想起来过去的什么事情?”
这时,她的脸又凑来,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你想知道吗?我偏不告诉你。”
她的行为,像在挑衅,准确讲,从他今天来,她一直在挑衅他。
眼睛在山庄搜寻一圈,容易进来人的几处地方除了装有电网,还配有狼狗和保镖。
大门处也有警报器,她的动向,始终被他掌握,杨田均应该暂时没找过来。
“苒苒,你最近都读了什么书?看不看得懂?”
后头一句,是他有意问的。
季大强眨眨眼。
“反正《四书》不曾读。”
沈仲笑问:“在读《红楼梦》吗?”
“在读教人慈悲的书,那本书说,要学会放下。”
“那你有什么感悟吗?”
“你让我伺候的那株芍药花有点讨厌,但我还是原谅了它,我没谋杀它。”
“看来你恢复的不错。这样,我就放心了。”
讨厌花?还是,讨厌人?
是在说花?还是,在说人?
嘴里好似吞了只苍蝇,再没谈话的兴致,他的脸迅速阴沉下去。
季大强像是没看见他的表情:“你不是要送我礼物?礼物是什么,直接告诉我得了。我有点累,想回去睡觉,睡起来我还要去数星星。”
“去了,你就知道。”沈仲托着她的手,低头拿手指勾画她的生命线,又将她的手心,牢牢覆住。
礼物藏在一束包装精美的粉色芍药花里。
是把钥匙,吊坠一般挂在一条银链上,被安置在黄色的花心。
“苒苒,礼物需要你自己找出来,你看见走廊那扇门了吗?去把那扇门打开。”
没成想,季大强拿住钥匙,瞧也不瞧,朝身后一扔。
“这么麻烦啊,那我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