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大强在后面开车追着沈仲,只觉得身心俱疲。
她通过视镜看了看耳朵撕裂的伤口,从包里找出一块创可贴糊了上去。
到路口的时候,没再继续跟,而是一转方向盘,往家的方向驶去,不是沈仲的别墅,而是姐姐没去世前,还没散掉的家。
老房子里爬满蛛网,白罩子上全是灰,也没有灯,季大强在浴室用冷水稍稍冲洗后,吞了一颗安眠药,反锁好门,定好闹钟,爬在了她和姐姐那间屋的床板上。
无法控制情绪,就直接掐断情绪,这是她挣扎这么多年学到的最有用的经验。
她如婴儿一样蜷缩在床板上,因药物作用,入眠很快。
很幸运的一夜无梦。
那边沈仲跟杨田均对峙,做好等她过来做出抉择的准备,等了又等,等到昏昏欲睡,他被水库巡管员拍醒。
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杨田均从车里逃出,车门大敞,把他一个人丢在了水库。
他揉揉睡眼,感觉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一看手机,王岳打来七八个电话,要他迅速回家。他跟小小酥带着小福袋过来找他们,发现季大强昨天一晚上都没有回来。
沈仲先是想到杨田均,直接把电话打了过去,杨田均这时在家中吃早餐,看见沈仲的电话,本能想要挂断,想到季大强,还是又把电话接起来。
“沈先生,什么事?”
“季苒苒在不在你那里?”
杨田均吞掉溏心煎蛋,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矿泉水,他也没好到哪去,现在头还是昏的,被沈仲打过的地方隐隐胀痛,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什么意思?”
嘟一声响,电话被挂断。
“田均哥,怎么了?”见阿牛手擦围裙过来问话,杨田均摆摆手,叹一口气,把电话打给了季大强。
没有人接,因为季大强手机没电关机了,
季大强躺在床板上,整个人呈大字型,瞪着天花板发呆,屋里贴有明星海报,地上扔满了杂物,好似一个垃圾堆,没有窗帘,阳光直接透过窗户照进来,像给她盖了一条温暖的金色被子。
她好久没回来过,这间屋没人赁,就一直这么放着。
床板子上还有一张高考数学模拟卷,纸面已经发黄,写了一半的题,是她的字迹。
好奇妙,从懵懵懂懂的少女成长为一个母亲。她以前从没想过姐姐会有孩子,她们的眼中都曾满怀憧憬,对未来的憧憬。
她突然想起来姐跟她说过,挣到的第一笔钱要带着她和妈出去旅游,带她去国内最大的那家游乐园,她很贪心,说要去住一住公主的房间,姐说,那要花好多钱,但是,愿意给她花这个钱,因她是最爱的妹妹。
去了吗?没有去。总有很多事情,姐怀孕了,有了孩子,又许诺,说等小福袋一岁,一定带她去,她可以吃好吃的,睡漂亮的公主房间,还可以拥有想要的娃娃,乐园里玩偶昂贵,姐说可以任她选择。
将这些琐碎的期待,当做生活的盼头真奇怪,不够高大,显得庸俗,可她,记好清楚,想扑进乐园的娃娃堆里游泳,那些玩偶身上带着甜甜的香气,蓬松的,柔软的,让人幸福。
不可以一直做小孩子,也没人记得她是小孩子。
她是个大人了,要如她的名字一般。
大字,一撇一捺一个人,伸开两只手保护别人。
强字,一弓一口一天地,文武双全傲视众英雄。
等沈仲找到季大强的时候,他看到她头发蓬乱,在金色的尘埃中,歪着头对着满墙奖状发呆。
他低低叫了她一声苒苒。
小福袋被小小酥抱着,就跟在他身后。
“姐,你怎么不回家?一个人来这里,我跟王岳去找你,见你没回去,快吓死了。”
季大强缓回来神,扬起笑容,对着小福袋伸出双臂,小福袋怯怯地看着她,看好久,哇一声扑了过来。
“妈咪,我没有推王爷爷。我真的没有推王爷爷。”
听见小福袋低声嘟囔,季大强轻拍她后背表示安慰:“妈咪相信你。”
“沈仲,我向你道歉,田均是我的好朋友,我下次不会再单独和他一起出去了,希望你能原谅我。”
知道季大强做出妥协,沈仲走过去,拉住了季大强的手,让她赤脚踩在他的皮鞋上,地面上有很多杂物,还有小图钉,她的鞋子扔在客厅,其实,他想不顾一切将她抱起来,但,看她冷冷淡淡,还是缩回了手。
他心生畏惧,知她一夜未归,真怕出事,他知错,可她,却先他一步道了歉。
他想像娇纵小米和宝珠一样宠爱她,他想她伸手向他索要钞票,他要她气红一张脸跟他争吵,要她张牙舞爪来撕他的脸,也绝不要,绝不要她来道歉。
彬彬有礼是对外人的,而非,对待丈夫。
“苒苒,去商场吧,去刷我的卡,刷我的卡来惩罚我。把我变成一个穷光蛋。”
听见沈仲的话,小小酥和王岳面面相觑,王岳眨眨眼,拿手掌挡住嘴唇发表观点:“又抽风了,理解一下,他母胎单身,一直没谈过恋爱。”
季大强淡淡扫去沈仲一眼,忽略他的皮鞋,翩然落地,脚尖踩在了地面上。
在客厅穿好鞋子后,她问道:“你跟王贺是怎么商量的?”
沈仲沉吟:“很简单,王贺会到沈家宣称王老会长已经清醒,并且要在近期指认凶手,那么真正推王老会长下去的人,会去医院提前确认王老会长是否真的清醒,如果王老会长是清醒的,凶手会做出两个选择,要么逃跑,要么杀人灭口。”
“当然,还不至于杀人灭口。目前可以确定,沈家人里跟我们站在一起的是小姑、二姑、徐恒、小米、宝珠他们。其实我怀疑爷爷知道是谁干的这件事,至少进去爷爷书房,递送匿名信的人,爷爷应该知道是谁。”
说完这些,沈仲再次看向季大强挤出一抹苦涩的笑容:“苒苒,一开始我就应该告诉你,是因为我那时候没有把握,不确定王贺会不会答应帮我。”
“但是,让栖梧离开江城,我是深思熟虑过的,虽然克死人这种事情很荒诞,爷爷一直没有表态,我想,他是有这个想法的,人心经不起揣摩,所以我觉得,栖梧跟我们一起离开江城比较好,选一个我们都喜欢的城市,我们一家三口,重新开始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