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降落在圣芒戈的地板上。
沃尔布加研究了一会儿雷古勒斯,他僵硬地不去看她。
漆黑的瞳仁微微转动,她骤然眯起眼睛。
“你的头发变长了不少。”
布莱克有严格的管控规定,应该穿什么样的长袍,留多少英寸的头发,这些都是从他们记事起沃尔布加便让他们强制记住的。
雷古勒斯生硬地说:“时间一长,头发自然会长。”
沃尔布加冷哼一声。
“你现在和你那个叛徒哥哥倒是越来越像!”
她甩袖转身,及地的巫师袍下一双高跟鞋砰砰作响,雷古勒斯咬了咬牙,身旁站着一些看病的人,他跟上去。
“他怎么了?”
”治疗师认为是龙痘。”
”你觉得这是真的吗?”
“我不认为医生要撒谎,”沃尔布加冷声道,她对雷古勒斯说话的态度很不满,“怎么,你现在连最基本的礼节都不在乎了吗?”
他们走到二楼的感染科停下,他的叔叔和婶婶站在门口,穿着昂贵的外套和闪闪发光的珠宝。塞尔纳斯每隔几分钟就检查一下怀表,雷古勒斯觉得他有点赶时间,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不想去进去。
他们都没有热情地迎接着雷古勒斯,尽管德鲁拉阿姨努力挤了挤他的肩膀,安慰他。
雷古勒斯知道她并不清楚他已经脱离布莱克。
“他好点了没?”
德鲁拉问沃尔布加,她的手盖住了脖子上的野牛皮围巾,好像很冷一样贴着身体。
“可怜的小东西!我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这个家庭不能再承受更多的不安了,更不用说茜茜的婚礼就要到来了。”
“希望我丈夫即将去世的消息不会妨碍你们珍贵的婚礼,我亲爱的德鲁拉。”
沃尔伯格假笑着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雷古勒斯听出了敌意的语气,她接着说:“往好的方面想,少了一个礼品袋。”
德鲁拉多看了她几眼,对沃尔布加的阴阳怪气见怪不怪。
雷古勒斯插不上话,他不明白沃尔布加把他带来的意义在哪儿,她的手掌用力地摁住单薄的肩膀。
似一阵低语:“你父亲在里面,去看看吧。”
雷古勒斯僵硬地拧开了门把手。
在病床的上方,在他父亲周围的空气中飘荡着一团五颜六色的迷雾,蓝色、红色、黄色和绿色的痕迹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颜料的旋风。
雷古勒斯知道这是一个监控他生命体征的咒语,如果出现异常情况,它就会向护士们发出警报。
床上的人悄无声息,若不是他的胸膛微微起伏,雷古勒斯会以为躺在那儿的是一具尸体。
“父亲?”他问道,怀疑奥赖恩是否能听到他说话。
在雷古勒斯心中,他对奥赖恩的恨意不少于沃尔布加,无数次诅咒和殴打中,作为旁观者的奥赖恩从来不是清白的,他母亲逼走了西里斯,他父亲要把他当作商品嫁出去,这些雷古勒斯都清楚地记得。
奥赖恩转过头,盯着雷古勒斯。
过了几秒钟,他用粗糙而疲惫的声音说:“雷古勒斯,我的儿子,”他举起一只虚弱的手,随着动作而颤抖,“过来,让我看看你。”
雷古勒斯走到他父亲面前。
当进入雾中时,他的生命体征也以不同颜料的形式反映出来。他的心跳加速,将雾气染成了红色。
奥赖恩比上一次见到的样子还要苍老,虚弱,他的脸色微微泛灰,雷古勒斯心头一跳,已然是将死之相。
“你的哥哥呢?”他问,缓慢而沙哑,喉咙里发出类似破风箱的嗬嗬声。
雷古勒斯站在病床边,第一次以俯视的角度去看这个病危的男人。
“他不在,他还在霍格沃茨。”
奥赖恩举在半空的手坠落,似乎失去了力气,“……”即将死亡的人情绪会更加脆弱,奥赖恩闭上眼睛,混沌的大脑闪过无数杂沓的记忆。
定格在那晚他和沃尔布加抱着刚出生的雷古勒斯回家的场景,小小的大儿子好奇戳弄着弟弟的脸颊。
“父亲?”雷古勒斯轻声唤出。
如今,雷古勒斯十六岁了。
奥赖恩再次睁开眼睛,这花费了他很多的力气,“雷古勒斯,我的儿子,我还没来得及庆祝你的生日。”
男孩垂下眼眸,淡声道:“距离我生日还有六天,父亲。”
他那双遗传自奥赖恩的浅灰色眼睛静静地映出后者垂垂暮老的模样。
仿佛被刺到一般,奥赖恩不再多言,喉咙里漫起浓苦,苦到他心里头。
雷古勒斯在病房里待了十分钟,当他出来时,门外只剩下沃尔布加一人,他的叔叔婶婶已经离开了。
沃尔伯格轻快地走过医院的走廊,雷古勒斯跟在她后面。外面在下雨,他们透过医院墙壁上的窗户可以看到灰蒙蒙的天空。
走廊里站着不少病人,大多是寻常的咒语造成的小困扰,诅咒科室和恶咒科在四楼之上,一路走来,没有多少血腥的事故。
雷古勒斯听到了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他环顾四周,想看看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最后,他看到了自动售货机旁边的一个女beta,穿着白色外套,那头棕色头发扎着马尾辫。
哦。雷古勒斯已经忘记了她在这里工作。
他的母亲注意到他的目光转向了候诊室里的另一个地方,她微微转过头去,想看看是什么吸引了雷古勒斯的注意力。
当看清是谁后,她愤怒地哼了一声,加快脚步。
安多米达一定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微微抬起头,眯起眼睛看着两人。雷古勒斯和她对视了几秒钟,她率先移开了目光,继续和她的病人交谈。
他们从圣芒戈出来,雷古勒斯默不作声,他在等待沃尔布加将他送回霍格沃茨,或者不再管他。
他的母亲吐了口气,空气中形成淡淡的白雾,她从衣袍口袋里伸出戴着丝绸手套的手,示意雷古勒斯搭上来。
男孩很快意识到是幻影移形,他皱起眉,“不。”
沃尔布加投来轻飘飘的一眼。
“我,”雷古勒斯深吸了一口气,“我已经看完了父亲,何况霍格沃茨还有作业要完成,我该回去了。”
“现在不是时候。”
“那是什么时候?”
“等我允许——”
“我为什么要等你允许!”
“雷古勒斯·阿克图勒斯·布莱克,”沃尔布加警告地道。
如果不是在圣芒戈门口,雷古勒斯怀疑她会给他一个恶咒。
他仍然倔强地看着她,不肯让步。
“看看你哥哥都教会了你什么,还有他那些泥巴种朋友,你现在越来越没有一个纯血omega的气度!”沃尔布加呵斥道。
更让雷古勒斯芥蒂的是她是说的泥巴种,他咬住嘴唇,眼中似乎跳动一簇火苗,“她…他们不是泥巴种!”
沃尔布加懒得废话,周围看过来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她死死扣住雷古勒斯的肩膀,无声咒发出,整个人就像装进了一个橡胶皮管,不断摇晃,甩动,天旋地转。
雷古勒斯应该是在尖叫,直到他双脚触地,膝盖发软,他还以为自己被扭曲着,紧紧捂住嘴唇的手不停发抖。
他的腺体应激般释放出信息素,沃尔布加冷哼一声,快步朝客厅里侧走去,喊道:“克利切!”
家养小精灵迅速现身,雷古勒斯扶住门框,仍然在颤抖。
“雷古勒斯少爷。”还没等他动身,一道刺耳的声音就打断了他。“克利切很高兴见到你。”
雷古勒斯低下头,眼眶泛红,扬起了离开学校的第一抹微笑。
“你好,克利切,”他打招呼,“我也很想你。”
克利切看起来和往常一样,粗糙,皮肤油腻,大耳朵,长鼻子,衣服破烂不堪。他手里拿着一把扫帚,正在扫地。
雷古勒斯感到一丝悲哀的庆幸,沃尔布加没有因为他的逃离伤害克利切。
“雷古勒斯少爷……”
克利切悲苦地撅起嘴唇,“您怎么回来了?难道是克利切说错了什么,您不该出现的。”
“不,克利切,不是你的错。”
雷古勒斯缓过来一些,他逼退眼中因为干呕出现的泪意,“能再次见到你,我也没有那么讨厌这次回来。”
雷古勒斯走向楼梯,楼梯在他脚下吱吱作响。上楼的时候,墙上的一些画像冷冷地看着他。如果不是他们的眼睛跟随着他的脚步,那么他们可能会被误认为是麻瓜的画。
冰冷,阴暗,腐朽的布莱克。
他再一次踏入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