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寂静的,当雷古勒斯从昏迷中悠悠转醒,意识逐渐清晰的过程中,这是他唯一的感受。
他本来以为他会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但身下柔软的被褥告诉雷古勒斯并非如此,温暖包裹住他的四肢,全身。他让自己浸入这份温柔,警惕和困惑迫使雷古勒斯睁开了眼睛。
是克利切把他送回房间了吗?
这个想法在雷古勒斯看清正上方陌生的天花板时破灭。
他动了动手臂,浑身的气力还没从昏迷前的折磨中恢复,雷古勒斯急急地喘了口气,啪地一声抓住床边的桌沿,费力地坐起身,在此期间,他的手隐约扯到了一处开关。
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他的视野。
雷古勒斯怔怔看着他所在房间的装饰,柔和的灯光洒落在每一个角落,墙壁是简单的纯白色。
房间的一角摆放着一张柔软舒适的沙发,沙发上铺着手工编织的毛毯,窗边挂着淡雅的窗帘,夜风吹过,轻柔的布料随风摇曳,带来一丝丝清新的空气。窗台上,几盆绿植生机勃勃地生长着。
雷古勒斯的视线落到床边的木质小茶几上,一盏散发着暖光的台灯静静地亮着,光线透过灯罩洒在摆放整齐的书籍与相框上。
那是一个麻瓜照片,不会动的画面让照片上的笑容定格在那刻。雷古勒斯背靠床头,将桌上的相框拿到眼前。
相片中有一对爱人,金发碧眼的英国女omega和一位年轻的戴着眼镜东方长相的女Alpha,她们中间站着一个女孩,两人笑着彼此牵住女孩的双手,她估约五六岁的年纪,冷静地看着面前的镜头,就像那个年纪的孩子会有的装酷。
雷古勒斯用纤细的手指拂去相片上许久未打扫的灰尘,女孩的面容在手下清晰起来,捶打雷古勒斯混沌的头脑,他似乎做了很长很长的梦,在梦境里,再次见到了年幼的她。
“……斯塔茜”
久未进水的嗓音干涩,雷古勒斯将相框妥善地放回原处,地面铺着柔软的地毯,赤脚踏上去,如同走在云端般舒适。
他身上穿着简单的睡衣,雷古勒斯捋开袖子,光滑的皮肤上纵横着一道道深粉色的疤痕,他松了口气,幸好伤口得到了处理。
房间外的空气是微冷的,在雷古勒斯推开门的一瞬,他尚且虚弱的身体不禁打了个颤,本该是七月的天,却感受不到温暖。
他走下楼梯,深入骨髓的寒意仍然存在,楼梯口处是一个窄小的杂物间,条纹木门用钉子倒挂一个老旧木牌,旁边的墙壁用彩色粉笔画着量身高的线,痕迹褪去了许多。
亮着夜灯的客厅隐约传来低吟,似乎有人还没睡觉。
“喵。”
就在雷古勒斯心里紧张时,一道轻微的猫叫将他的注意吸引。
他低下头,只见芒果从楼梯侧面钻出来,它胖乎乎的身体穿着手织的小裙子,在暗处发绿的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雷古勒斯。
它撺掇着身躯走到男孩面前,浅灰色的毛发蓬松地在走动时像一块小蛋糕,芒果霸占了雷古勒斯的脚,它趴在他的拖鞋上。
雷古勒斯有些哭笑不得,他弯下腰将懒散的大猫抱进怀里,小声询问:“你怎么还不睡?”
芒果把尾巴随意搭在他的手臂上,用最夹的猫叫试图蒙混过关。
客厅里的说话声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雷古勒斯从楼梯侧面走出来,他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女Alpha。
斯塔茜正在打电话,她身上穿着简约的条纹睡衣,没有两秒,她便看到了站在楼梯口的雷古勒斯。
两人对视片刻,雷古勒斯难以动弹。
他移不开眼睛,一股无法言喻的悸动在他和斯塔茜视线对撞的那刻,从他微颤的心口延伸到他的灵魂,他心跳的很快,呼吸变得迟缓。
一切,一切好像淡出了他的感知,只有他一个人错乱如麻。
“小雷。”Alpha压低的声音传到雷古勒斯耳中。
他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沙发附近,他的大脑完全没有这段记忆,他在斯塔茜的目光下坐到了她身边,低垂着眼睫,无意识摆弄着芒果软趴趴的尾巴。
“晚安,你在做什么?”他听到自己这么问。
斯塔茜似乎笑了笑,她捂住了下方的话筒,“和我妈打电话,我们刚开始聊天你就出现了。吵到你了吗?”
雷古勒斯连忙摇了摇头,他的脑袋更晕了,“不,并没有,你继续就好。”
他想要上楼去了,即使雷古勒斯有满肚子的疑问,而他现在只是和斯塔茜坐在一起便双颊发烫,这让他无法思考,太古怪了,他可能被下了什么魔药。
还没等斯塔茜说话,听筒的另一边传来了维丽丝温柔的声音。
“嗯?是有什么人吗,塔茜?”
斯塔茜移开放在话筒上的手,她嗯了一声,面色平淡:“是我的朋友,他今晚在我们家住的。”
正在浇花的维丽丝愣了一下,她眼中闪起明亮的光芒,“朋友?让妈妈猜猜,是很重要的人,对吗?”
“……这又是从什么地方发现的?”
“你的声音啊。哎呀,塔茜宝贝都没用那么温柔的语气和妈妈说过话,真让人难过。”
“妈。”斯塔茜平静地道。
维丽丝清了清嗓子,她看着阳光下叶子翠绿的芦荟,好奇地道:“妈妈可以和你的朋友打声招呼吗?”
斯塔茜听罢,她望向身侧脸颊发红的雷古勒斯,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她回道:“还是算了吧,他身体不太舒服……”
“没关系。”
雷古勒斯突然说,浅灰色的眼睛仿佛是湿漉漉的,在暖黄色夜灯下闪动着细碎的星空,斯塔茜呼吸一顿,她叹息道:“你不用强迫自己,小雷,维丽丝只是开个玩笑。”
“这样可不礼貌。”
雷古勒斯一手握住了话机,按照平常,他会顺便给斯塔茜翻个白眼,现在这个动作只会令他的头更加晕眩。
雷古勒斯贴近话筒,学着斯塔茜使用的举动。
“你好夫人,我是雷古勒斯·布莱克。很高兴能够认识您。”
男孩沙哑而平静的声音顺着电流传来,维丽丝有些担忧地微笑着。
“我也一样,孩子。我是斯塔茜的妈妈,你可以直接叫我维丽丝就好。”
“我听你的声音有些沙哑,是发烧了吗?现在夜里容易着凉,我记得客厅茶几下的橱柜里应该有放退烧药,你过会让塔茜去找,把药吃掉,身体才会慢慢恢复哦。”
维丽丝温柔的声音从听筒的那头传来,雷古勒斯感到有些无措,他甚少体会来自长辈的关心,寻求的目光看向一旁的斯塔茜。
Alpha秒懂他的意思,她低头凑近,用保证话筒对面听不到的声音提示:“维丽丝妈妈。”
雷古勒斯点了点头,他低吟道:“谢谢你,维丽丝……妈妈,我会告诉斯塔茜的,你不必担心我的身体。”
维丽丝轻轻笑着:“你们都还是小孩子,当然少不了大人的关心。雷古勒斯和斯塔茜是在一个学校的同学吗?”
雷古勒斯再次点点头,他意识到维丽丝并不能看到他的动作,便开口说道:“我们在一个学校,我比她小一级。”
他不清楚维丽丝知不知道他们是巫师的事情,所以也没说霍格沃茨,只是含糊其辞地解释了一下,他完全没有意识到电话另一侧是布莱克家族最厌恶的麻瓜。
“原来是这样,虽然雷古勒斯要比塔茜小一岁,但好像比她要礼貌得多,好孩子。”
维丽丝郑重的语气引得雷古勒斯有些害羞,斯塔茜看着他嘴唇嗫嚅不知所措的神态,轻笑着从他手中拿过话机。
“你五分钟前还在夸我是最善解人意的,妈。”
“……妈妈这边听不太清——你说什么,塔茜?哦,你王姨喊我出去一趟。我先挂了,塔茜。替我向雷古勒斯那孩子说声再见,记得茶几下的退烧药,妈妈等你回来!”
一连串的话劈头盖脸扑来,斯塔茜来不及说话,咔地一声电话挂断了。
“……”
坐在沙发上的两人面面相觑。
“她就是好这样,比较……”斯塔茜努力寻找形容词。
“出其不意?”雷古勒斯接道。
两人对视片刻,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笑声止后,留下沉默无言的空气,斯塔茜将话机放回原处,她仔细观察着雷古勒斯泛红的双颊,他嘴唇上起了一层干皮。
斯塔茜从茶几下果然找到了一盒退烧药,还没到过期时间,应该是梅缇期间回来时换的,她在半小时前用燃气灶烧了一壶热水,现在正好拿来用。
于是,雷古勒斯看着斯塔茜将一板药片和一杯冒着热气的水放到他面前。
“我不喝热水。”雷古勒斯不理解地竖起眉毛。
“这次不能拒绝,”斯塔茜用手心感受杯内的水温,大概可以饮用的程度,她连同药片递给了雷古勒斯,认真地道:“热水能够扩张血管,促进排汗,高烧就能退的更快一些。”
“难道你想多难受一会儿,雷古勒斯?”
她简直是在威逼利诱!
雷古勒斯忿忿地接过药片,他不确定麻瓜的药物会不会对巫师起作用,既然斯塔茜给了他,应该是有用的吧。
等将药吃下,雷古勒斯捧着水杯一点一点咽着里面的热水。他就像怕烫到舌头的猫。
斯塔茜忍不住觉得有趣,暖黄色的柔和光线下,他侧脸的粉色疤痕显得格外清晰。
直到她将手指贴了上去,手下的皮肤发烫,而雷古勒斯则因为斯塔茜突如其来的触碰吓了一跳。
“不要突然对我动手动脚。”omega拍开脸上作乱的手。
斯塔茜无辜地收回手,她想了想,还是道:“你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雷古勒斯?我原本以为你醒来会一脸生气地质问我,我都想好编什么样的理由了呢。”
雷古勒斯一听到她不正经的话就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他屏住呼吸,缓缓放下手中的杯子。
他当然有满肚子的疑惑想知道,例如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身上的伤口又是怎么好的?
总不会是斯塔茜路过他家走了进去在客厅发现奄奄一息的他最后救了他把他带了回来的荒缪故事?
雷古勒斯率先否决,毕竟格里莫广场七号在十二号的街道前面。
他的大脑从醒来到现在还没彻底清醒,就像有一团浆糊阻止思考,其中有发烧的缘故。
雷古勒斯的呼吸几乎微小到无法察觉,踟蹰着问:“是你帮我治疗——从布莱克庄园里出来?”
斯塔茜摇摇头,“是你哥哥西里斯,”她的话认证了雷古勒斯一些不愿深想的可能,“他回到家发现你躺在血泊之中,就让你们家的精灵把我带过来,我用魔药控制了你的伤势。”
“好在你能够从昏迷中醒来了。”
雷古勒斯沉默不语,他的表情则更偏向于一种不知所措的迷茫,西里斯,他的哥哥,他原以为他像痛恨他的父母一样痛恨他……
过多的情绪缠绕在一起绞得他心脏发麻,端着水杯的手也在轻微颤抖。
顷刻之间,一双手捧住了雷古勒斯的脸,他的脸很烫,这也让手指的温度相较而言是微凉的。
“感到难受就不要思考,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雷古勒斯怔怔地仰视着她,斯塔茜突然想到了她生病时维丽丝会做的举动,一股无法言喻的冲动促使着斯塔茜低下头。
她贴近,在雷古勒斯的额头上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