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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总有这样那样的缺点,方能看出百样的人性,”陈幺娘说完想扯嘴笑。

林尚存眨了眨眸光,眼底是深沉的无力。

死气沉沉的寨子在鱼波精的吼声里,总算有了点活人气,大伙扫雪的扫雪,挂灯笼的挂灯笼。

杨圭听了鱼波精的吩咐,回百花寨让人动起来干活,给寨子全都布置的焕然一新,终于有了点过年的模样。

夜深人静的时候,陈幺娘推着自己的轮椅,安静的停在林尚存的房门口,沉默的听他一声声痛苦的哀嚎。

鱼波精要进去,杨圭红着眼睛拉住他,在黑暗里低语道。

“陈三爷别进去,你们进去了寨主只会忍着,让他叫出来兴许会好点,我去给寨主端药来。”

鱼波精迈出的脚步收回来,“我去给他找大夫来,人不能活活的疼死。”

“没用的三爷……”

“让他去,让我三哥去找大夫来,他要走便给他走吧!没有强求的理由了,与其等着慢慢烂死疼死,不如体面点……”陈幺娘平静的说完推着轮椅走了。

鱼波精得了陈幺娘的允许,疾步跑出寨子到处找大夫回来。

……

过年前的那几日,总觉得过的漫长又难熬,林尚存终是说到他承诺的了,躺在床上不能动的陪陈幺娘过了个年。

窗外的鱼波精,带寨众们一轮一轮的放烟花热闹,林尚存侧头对着窗子出神,烟花炸亮的瞬间照亮了他脸上的泪痕。

陈幺娘伸手忍不住捧林尚存的脸,泪流满面的小声祈求道。

“能不能不死林尚存?可不可以陪我过余生的每一个年?就是过不了一生,再过一个也可以。”

林尚存的眼泪没入在陈幺娘的手心里,哑声回道。

“我夜里疼的睡不着,白天忍着疼不敢出声,就是身体不痛我也熬不住了幺娘,我全身只有脑袋和双手是好的,每日看人在我床边收拾脏污,你不知这样的滋味多让人厌恶……”

陈幺娘彻底的低下了头,她想她如果是林尚存,根本就不会熬这么久的,没有体会的人不知道,人像鱼肉又毫无尊严时,真的会击垮一个人的所有锐气和心志。

“女魔头,让我一个人看会烟花吧?等子时了你再过来陪我过新年,”林尚存拉下陈幺娘的手说道。

“知道了!”

陈幺娘收回手转着轮椅出了房间,一个人坐在房间的窗下发呆,目光看窗外五彩缤纷的烟花炸开瞬间泯灭,她忍不住捂着脸没发出声音。

深夜打棒声响起,放烟花的寨众们意犹未尽的停手了,闹哄哄的结伴去伙房分吃的,代表新的一年正式开始了。

林尚存被无边无际的疼痛包围着,寒冬腊月天,他疼的整个脸浸湿透了,咬牙端起床头早放好的药,冰凉的苦药入口,勉强拉回他疼懵的脑袋,望着门口有种解脱的满足感。

鱼波精听见棒声急忙返回屋,屋里漆黑一片就像掉入了冰窖,他摸黑进来适应了才看见,林尚存的门口有一个黑影。

“小五……”

陈幺娘回了沙哑的声音,“三哥点灯吧!”

鱼波精听了忙不迭找出火折子,一口气点了十几个灯出来。

陈幺娘摸墙推椅子进去,床上的林尚存很平静,甚至还说了一句笑话。

“娘子,夫君祝你新年好!红包在床头你自个拿去买衣服穿,穿的鲜亮些,莫像前几年又黑又瘦又小跟耗子成精了似的丑,还总穿老头的衣服。”

“好,”陈幺娘答应了一声,把自己推到床边停稳,看一脸空洞无神的林尚存说道。

“新年好林尚存!”

鱼波精举着灯过来脸上都是无言,脚步很轻的给房间所有灯点亮,房间里是浓浓的药味,在油灯的照亮下,他才发现床头地上打碎了十多个药碗。

“房间太黑了,你坐着轮椅不方便注意点,”林尚存说着伸手给陈幺娘。

“注意着呢林尚存,”陈幺娘伸手回握住林尚存的手,他的手很冰一点热乎气都没。

“陈鱼还没进来吗?”林尚存急切道。

“在安排寨众们吃新年饭,应该快过来了,你想我跟三哥说什么?”陈幺娘温声解释道。

鱼波精张了张嘴眼里闪过难过,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站着。

“女魔头,我看见我阿娘和父亲了,他们全都来接我回家了,还有逢吉也来了,我对不起他父亲。”

“他父亲是救我父亲而死,我父亲承诺会照顾好他,我父亲又把这个诺言交代给我,我却失言了,”林尚存握紧陈幺娘的手悔恨。

陈幺娘除了让林尚存握手,她是什么都做不了。

“陈鱼回来了吗?”林尚存又问。

“回来了……我回来了,”鱼波精忙不迭的走进来站床边回答。

“陈鱼,我把你妹妹还给你了,为了补偿她守寡,我把百花和隆兴两个寨子赔给她,以后寨子就是她的了,莫让人欺负了她。”

“也别让寨子落别人手里了,这是咱们拼命抢回来的寨子,千万别弄丢了陈鱼,隆兴寨是我龚彦春的家,百花寨是林尚存的家,只有兴威寨才是生我养我的家,别把我的家弄丢了……”

“好,龚少爷我记住了,一定不会弄丢了它,”鱼波精沉声回答道。

“阿娘……我想你了,想阿爷和父亲为我种的树,还有寨子里的老老少少!”

“那些陪我的小伙伴们,还都藏在暗室躲迷藏没出来,父亲又该找一天……”林尚存握着陈幺娘的手没了声音。

陈幺娘双手合握泣不成声,她感觉自己双十的年华里,已有了历经沧桑的疲惫感。

一次又一次的送走身边的人,总是不断的迫使自己,在离别中迅速变的冷硬无比,逐渐麻木不仁。

鱼波精抱住陈幺娘,眼里也泛起了泪光,嘴里不断的安慰道。

“小五别自责,林尚存说了,那天不管有没有危险他都会救你,因为你救了逢吉,让他平安的成人了。”

“他还说他对不起他爹娘,对不起他家寨子的老少们,他喜欢上你了,好在他家寨子的仇,在你的帮助下都报仇了。”

“但是娶你,让他无颜苟活面对龚家老少,他也觉得对不起你,这是他做了深思熟虑的逃避选择。”

“林尚存哭着说,对一个人的喜欢,可以填满穹天碧落,却不足以填平伤痛和血海深仇,深爱能跨越四海,但跨不过亲人的命,何况你还不喜欢他,他再没勇气和颜面,无视身上背负的一切使命。”

……

隆兴寨一夜热闹结束,天亮后,鱼波精吩咐人把喜庆的灯笼窗纸揭了,两个寨子全部挂上了沉闷的白色。

林尚存的后事是鱼波精一手操办的,丧事结束后,寨众们人心惶惶,陈幺娘召集人宣布了一些事情。

“我夫君林寨主因病撒手走了,我陈幺娘没有走,你们心里彷徨害怕的,现在可以把心放肚子里去了,隆兴百花两寨,以后生意上的事由我全权统管。”

“寨中坐镇归陈鱼陈寨主管,陈三爷原来是什么样的人,老人们想必都清楚明白,我不再多的赘述,日后寨中该什么样还什么,若是还有害怕的寨众,随时可以离开寨子,陈寨主绝不会为难你们。”

召集的寨众互相看看,脸上都是放松的表情,寨子只要有寨主镇着就行了,不管谁做寨主都无所谓,东城门的寨子不都这样吗,一个月换两三回寨主都不稀奇。

陈幺娘看没人有异议挥手,“都回去散了吧!”

寨众散了后鱼波精为难道,“小五,我不会做寨主。”

“不会可以学,三哥也看到了,我行走不便,二哥行走也不便,偌大的船场等着我处理,生意上的事等着我处理,我就是劈成三瓣,也顾不上两个寨子的事,三哥还答应林尚存了,定会保护好两个寨子的,你忘了?”陈幺娘仰头问鱼波精。

鱼波精想起林尚存的话了,林尚存到死都不放心寨子,他嘟囔的说一句。

“行吧!我暂时帮着管理一段时间,等二哥好了都扔给二哥,我要去船上生活。”

“成的三哥,到时候二哥腿好了再商量,”陈幺娘敷衍的点头应好。

鱼波精做梦支棱着耳朵,就这都没玩过大小两个,被俩人忽悠的管了一辈子的寨子,撒泼打闹都没用,躲起来出门偷偷跑船,被他二哥抓回来好一顿收拾才老实。

林尚存走后满一个月,陈幺娘在理顺了寨子中的大小事,又把账房的账查了一遍,确定没问题了才回船场,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找武大叔一家说话。

“家主没说的,我们一家愿意回去,真的我们太愿意回去了,”武大叔兴奋的对陈幺娘说道。

“大叔你愿意回去,平安哥刚成亲……”

“家主我也愿意回去,我从小就在百花寨长大的,我打心里愿意回寨子里去,”武平安风风火火的进来龇牙说道。

“平安哥不跟伴月嫂子商量一下吗?”陈幺娘笑问。

“问过啦,伴月说寨子是表小姐的娘家,我们回去了,表小姐就有娘家回了,有娘家撑腰就没人敢欺负表小姐了,我阿娘也双手赞成的,”武平安拍着胸脯说道。

“武大叔好福气,平安哥越来越有气度了!说话办事看着莫名的让人信服,”陈幺娘对武大叔真心羡慕道。

武大叔骄傲的瞬间年轻了好几岁,嘴里还虚伪道。

“平安就胜在年轻听话,家主莫要不停口的夸他。”

陈幺娘听了忍不住笑出声,笑罢推了推桌上的账册无奈道。

“我如今的情形武大叔看到了,让三哥去管寨子也是按头喝水,寨中老少不能再有波澜了,所以我打算让骁勇的三哥做寨主,他适合带寨众们保卫寨子。”

“但寨中的事物也特别关键,交给外人我不放心,想来想去还是交给我自己的阿嫂家,平安哥,你跟武大叔务必全力帮我三哥打理寨子,莫要再让寨中人,颠沛流离的被人抢来抢去。”

“家主放心,我们爷俩就是不睡觉,也会帮三爷打理好寨子的,坚决不让寨子风雨飘摇了,”武平安郑重的承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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