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氏听女儿这话,便知她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可见她跟在国公府老太太跟前,被教导的极好。
荣氏心情愉悦道:“娘将府里有能耐的丫头,都给你叫过来,随你自己挑选,可还行?”
夏里笑弯了眉眼,声音轻快道:“还是娘最疼我,我最多只挑六个,多了太闹腾。”
荣氏声音温和道:“多了也无妨,正好学学驭人之术,娘虽舍不得你,却也不能一辈子把你拘在身边,你早晚都得成亲,不管是掌家理事还是打理嫁妆都得慢慢捡起来了。”
夏里并不反感这个话题,嫁人什么的不提,她手中资产颇丰,的确该学着怎么打理了。
“娘说的在理,我瞧着您和嫂子都是个中翘楚,有你们指点,我没什么好担心的。”
荣氏微微颔首道:“与你嫂子多学学也是好事,我让徐嬷嬷将丫头们唤来,你先挑人,一口气吃不成胖子,一步步慢慢来。”
夏里点头答应,她理了理衣襟,而后坐直身子,很快便有三十几个丫头被人领着鱼贯而入,人虽多,除了脚步声却无一人喧哗。
她们年龄与夏里相仿,都规规矩矩的肃立一排,虽低垂着眼眸不敢乱看,但都极力在表现自己,若是有幸能被姑娘选中,那也算是极好的去处了。
荣氏神情严肃的扫了丫头们一眼,转头朝夏里低声道:“是娘帮你开口,还是你自己来?”
夏里拿了个松子剥开,不紧不慢道:“娘只管看着,我自己挑选就是。”
荣氏一脸宠溺道:“行,你自己挑,我来给你剥松子。”
夏里心安理得的接受着母亲的照顾,她看向丫头们,扬声道:“识字的往前一步。”
话音落,便见有二十多个丫头站了出来,这识字率已经不算低了,夏里满意的点点头,她拿起荣氏剥好的松子放进嘴里,继续道:“你们从左到右,按顺序说说自己擅长什么。”
丫头们铆足了劲想被姑娘选中,因此各个积极性很高的推销自己,其中会绣活的最多,也有会看账册的,倒还真有个会医术的,那丫头名唤杜若,长得清秀斯文,气质倒是不大像丫头。
荣氏轻声解释道:“杜若不是家生子,她家原是开医馆的,后家道中落,跟着她姑姑做女医给内宅女眷治病,如今她姑姑病亡,她便自己卖身到府中为奴,说是愿意给你做丫鬟。”
夏里目露疑惑,抬高声音问道:“你既会医术,又何苦出来为奴为婢,在外行医治病不愁生存。”
杜若虽气质有别于其他丫头,对夏里态度却极为恭敬,她温声道:“婢子太年轻了,虽将姑姑的一身本事都学会了,依旧不得人信赖,加之无依无靠,即便能挣来银钱也很难不被人算计,倒不如另谋生路。”
夏里见她眉清目秀又身怀医术,很难不心动,她沉吟道:“我身边的确需要你这样的丫头,只要你用心当差,对我忠心耿耿,日后你若想脱了奴籍重获自由,我可以给你身契。”
杜若眼中闪过一抹惊喜,她郑重道:“多谢主子仁善,婢子必将全心全意伺候您,绝不敢有二心。”
夏里满意的点点头,示意她出列同巧荷她们站到一处,名额有限,被人抢走一个少一个,剩下的人难免生出紧迫感来。
夏里又问了几个擅长看账册会算数的丫头,她们各个都伶牙俐齿,夏里一时间无从挑选,索性直接出题让她们来解答。
荣氏旁观的津津有味,她也不打扰,由着女儿自己折腾,最后角逐出来两个不相上下的丫头,她俩还是双胞胎,夏里倒也不犹豫,索性两个都要了。
白果与白英自是欢喜异常,姐妹二人不必分开,都能留在姑娘身边当差,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夏里又从剩下的人里挑出两个擅刺绣的,还有一个则是熟识各种规矩礼仪,以便日后能用得上。
这次挑选的丫鬟,夏里满意的不行,就是让石蜜和巧荷有了极大的压力,以前国公府里十个家生子中,能挑出一个有技艺的都难,方家却好似卧虎藏龙一般,一抓一大把。
她们倒也不是不能容人,夏里身边有能耐的丫头越多,日后遇事也就更容易解决,石蜜本就比她们年长一些,倒也能压得住她们。
周嬷嬷先带着挑选好的丫鬟回翠华庭安置,夏里则继续留下来陪荣氏说话,过了会子,孙馥雅牵着个白嫩软萌的小肉团子也过来了。
夏里瞧见硕哥儿眼睛都亮了,那么点大的小人儿,走路都不稳当,说话也口齿不清,却一本正经的给祖母姑姑请安。
荣氏直接将硕哥儿抱进怀里,慈爱的问道:“我们硕哥儿咳嗽好了吗?”
硕哥儿先是好奇的瞄了夏里一眼,然后奶声奶气道:“还咳……肚肚难受……”
荣氏心疼道:“那还得继续喝药,不然好不了。”
硕哥儿肉团子般的小脸挤成一团,不高兴道:“药苦……不好吃……”
荣氏故作生气道:“不吃药怎么能行,良药苦口利于病,硕哥儿要听话。”
小家伙虽不情愿,到底还是点头答应了,孙馥雅好笑道:“她还是只听祖母话,昨儿他爹都给他当马骑了,就是不愿喝药。”
荣氏哭笑不得道:“他老子愿意给他当马骑,那就骑个够,谁让我们硕哥儿脑瓜子机灵呢,对不对?”
硕哥儿像是听懂了这话一般,笑的口水都流出来了,夏里赶忙上前替他擦拭,笑眯眯道:“硕哥儿知道我是谁吗?”
硕哥儿有些害羞道:“姑姑……”
夏里看他那小模样喜欢的跟什么似的,将他从母亲怀中抱过来,逗着他说话,大抵是夏里长得好看,又跟祖母极其相似,所以硕哥儿接受良好,姑侄两个没一会儿就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孙馥雅倒也乐见其成,儿子多个人疼爱本就是好事,她如今主持中馈,府中琐事都由她来料理,索性将儿子丢给婆婆小姑,她去忙别的了。
夏里带着硕哥儿满府跑着玩,见府中有处院子里有一小片竹林,她大手一挥,砍下了一根竹子要给硕哥儿做滚灯玩。
她在做的时候,硕哥儿就在旁边帮忙,姑侄两个忙的不亦乐乎,花了半天时间,两人一人一个滚灯,乐颠颠的跑到正院去。
府中人少,晚膳大多在正院一道用,姑侄俩过去的时候,方宗儒和方其正也从书院回来了,硕哥儿迫不及待跟祖父炫耀他的滚灯。
孙馥雅听是小姑子亲手所做,赶紧去看她手,瞧见她手上有被竹片弄的伤痕,心疼道:
“妹妹何必亲自动手,瞧这手弄的,下次只管吩咐下人去做,别什么都依着硕哥儿。”
夏里笑眯眯道:“这点小伤无碍,我和硕哥儿高兴就行,嫂子这个给你。”
孙馥雅虽行事端正稳重,不过也才二十多岁,骨子里也还是个小姑娘,她把玩着滚灯,不论如何滚动里头的蜡烛都不灭,由衷的感叹道:“妹妹这双手果真灵巧。”
夏里不在意道:“不过是哄孩子的小玩意儿,嫂子不必想的太复杂。”
方其正那边已经跟儿子抢着玩了起来,父子俩闹腾个不停,正院里一时热闹的很,荣氏与方宗儒都不是古板的性格,由着他们玩闹。
晚膳一家人同坐一桌,硕哥儿也坐一起,由奶娘喂着吃饭,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家人用着膳说着乱七八糟的琐事,让夏里心里觉得无比温馨,这与她梦想中的幸福美满一样,她有些懊恼没有早点寻亲。
虽然次子还在京都,但荣氏心里也觉得无比圆满,用过晚膳,儿女都走后,老两口坐在房中叙话,荣氏感慨道:“今日这画面,我以前都不敢想,我这辈子总算是圆满了。”
方宗儒将温热的牛乳递到老妻手中,淡笑道:“这才刚开始呢,老二还未娶亲,咱们乖囡亲事还未解决,现在说圆满言之尚早。”
荣氏喝了一口牛乳,蹙眉道:“那匡家当真要扒着乖囡不放了?连给他的官职都不愿要?”
方宗儒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她瞧,荣氏搁下牛乳,见信落款是匡承瑞,赶忙看了起来,待她一目十行的看完后,面色严肃道:
“这小子是何意?他不愿退亲,又让我们给乖囡寻摸合适的对象,难不成想让我们被人唾骂?”
方宗儒将那信重新折叠起来,沉声道:
“那小子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比他出色的人的确不多,他大抵也清楚我们不愿让乖囡下嫁,所以他在赌。”
在荣氏心目中,什么都没女儿的幸福重要,她语气平静道:“我不管他是何想法,既然他说了,乖囡若有合适的成婚对象他愿意解除婚约,那我就给乖囡寻摸,不论是入赘还是下嫁,比匡家门第高的不胜枚举,我就不信非他不可。”
方宗儒与匡承瑞接触过,对他的能力有所了解,客观道:“刨除出身,匡承瑞真的不算差,我若料不差,他的官职很快就能往上提,比他更有能耐的小伙不多见,将来的事,还真不一定。”
荣氏听他这般说,也冷静了下来,她正色道:“只要匡家没得寸进尺的要求立刻成亲,这事就有商量的余地,我先寻摸对象。”
方宗儒倒也不反对,女儿年龄不小了,顶多能留两年,总得提前准备起来。
夏里过得悠闲自在,自是不知道父母为她婚事烦忧,即便知道匡承瑞写来的信件,大概也不会太放心上,她不愿做的事,没人能逼迫她。
到了第二日,孙馥雅刚将硕哥儿送到夏里的翠华庭,就有丫鬟禀报,说是她娘家母亲来了,孙家也是莱州大族,虽不如方家底蕴深厚,却也不容小觑。
孙母待女儿平平,进屋便问:“硕哥儿去了哪里,我都好久没有见过他了。”
孙馥雅将伺候的丫鬟挥退,神色冷淡道:“哥儿去找他姑姑玩了,母亲可与我婆婆打过招呼了?”
孙母翻了个白眼,不甚高兴道:“去了,你那婆婆惯会拿乔,我哪敢不给她打招呼。”
孙馥雅不悦道:“母亲慎言,这是最基本的规矩礼数,您若连这点东西都不懂,还是别往外跑了。”
孙母与长女素来不对付,这会儿她也不想闹僵,转移话题道:“你那小姑子真找回来了吗?她样貌如何为人怎么样?”
莱州其他人家关注着方家动静实属正常,这倒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她坦言道:
“是真的,小姑子与婆婆容貌相似,也是个美人胚子,知书识礼,不比莱州闺秀差。”
孙母点了点头,自以为是道:“她虽不在方家教养长大,到底是方家姑娘,与你表弟联姻倒也使得,你舅母想要你从中撮合一下。”
孙馥雅面露鄙夷道:“我那表弟连个秀才都未考中,还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母亲怕不是脑子不清醒吧?”
孙母不悦道:“你这是什么话,吴家只你表弟一个嫡子,虽不如方家家大业大,到底也是官宦人家,难不成配不上她个外头养大的姑娘?我都听说了,她在京都给人做婢女,你舅母不嫌弃已是难得,你倒还挑上了。”
孙馥雅真的能理解为何她父亲厌恶母亲,连她都受不了她母亲更何况旁人,她忍着怒火道:
“母亲若是不想回去被父亲责骂,就别多管闲事,方家姑娘不是吴家能肖想的,表弟那样的货色,连入赘我方家都不会考虑,您明白了吗?”
孙母很是不高兴,张嘴就嚷道:“好你个没良心的死丫头,你这是瞧不起你外家么?要不是你从我肚子里爬出来,你哪有现在的好日子过,你……”
不等她继续说下去,孙馥雅厉声呵斥道:
“请母亲谨言慎行,我能有好日子过,那是因为我是孙家姑娘,与外家无干系,您若是还这般拎不清,我让大哥送你去家庙待着。”
孙母虽气的咬牙切齿,却不敢继续跟女儿争辩,她站起身道:“你就是个没良心的死丫头,丁点不为我着想,等你男人厌弃你了,我看谁给你撑腰。”
孙馥雅揉着额角冷声道:“我就算被休弃了,也不会找您做主,母亲若是没其他事,赶紧回去吧。”
孙母恨不得薅住女儿头发扇她几耳光,可惜,她也只敢想想,最后只得憋一肚子气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