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虞立刻多云转阴,漂亮的脸无声威压。
实验体被训练地直来直去,且易感期中,大多数alpha和enigma的行为都可以用《儿童心理学》来分析。
所以在楼越青这里等同于——
老婆开门,门不开,门坏;他帮忙,老婆骂他,老婆……
老婆肯定是累了。
楼越青神情恹恹,鲜绿的针叶也变得萎靡,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头。
烦,想杀人。
跟在后面的季逍,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没看错吧。
那么长,那么有劲的枝干,跟条大蟒蛇似得,是怎么忽然出现的?!
还有,他下战舰的时候真的没听错!
这个俊美又蛮横的男人,真他娘地喊了他家大人老婆!!!
他的天老爷,他家大人不是个alpha吗?!
楼越青臭着脸,试图将烂门恢复正常,转眼间,一头橙色的小马驹横冲直撞地扑了过来。
他抬腿就想踢,下一秒被温虞喝止。
原来不是小马驹,是个龇牙咧嘴的橙毛小姑娘。
“大坏蛋,你把我家的门给打坏了!我咬死你!”
分析出了眼前的橙色小鼻嘎是个人类幼崽,楼越青只用手掌摁住她的脑袋,任由她张牙舞爪,横空飞踢。
挠痒痒似的。
他不杀小号。
见楼越青没有要伤害小姑娘的意思,温虞松了口气,蹲在身来问她,“珞珞放心,我们会帮你把门修好的,你家里人呢?”
话音刚落,拄着拐杖的阿婆就迈着小脚,从屋里快步走了出来。
“珞珞!你这不听话的孩子,还不快过来!”
她一边喊,一边将珞珞拉到自己怀里,旋即警惕地瞪着温虞三人,“你们是谁,来我家做什么?我们飞絮镇不欢迎你们这些自诩上等人的坏家伙!”
飞絮镇是E区几个大镇子之一,人口不到一千。
赵阿婆只看了眼他们的穿着,就立即嫌恶地和他们划分了界限。
尽管温虞他们穿了最普通的衣服。
季逍赶忙挤到前头,讪笑着打圆场,“阿婆,您别误会啊。”
“是我,小季!”
“昨天还帮您提了满满两大水缸的水呢!”
他介绍着,“这位是我们大人,我们就是来拜访您一下,都没有恶意的。”
“呸!”
“你这年轻小子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喝过你给我挑的水?”赵阿婆声线尖锐,拉着珞珞就朝屋内走,“我是老了,不是死了,还没废到没人帮忙喝不到水!”
见温虞视线瞥过来,季青急得拍胸脯保证,“大人,我真帮忙挑水了,我没骗您。”
“那什么——”
“她家后院水缸上有三个豁口,缸边上还沾着干鸟屎呢!”
珞珞从赵阿婆手上挣扎着,边挣脱边喊,“外婆你说谎,昨天的水就是这个大哥哥给挑的,你不是诚实的乖宝宝了。”
赵阿婆一时间没止住她,珞珞撒腿就跑。
霎时,院子里的枯草到处乱飞,珞珞选了看起来最温柔的温虞作为自己的盾牌。
整个人躲在温虞身后,只露出探头探脑的橙毛小脑瓜。
一番乱战,赵阿婆气喘吁吁地坐在门口的青石台阶上,示弱道,“珞珞你过来吧,外婆不撒谎,也不拽你了。”
温虞反手将珞珞抱在怀里,跟赵阿婆一同坐在青石台阶上。
“你不用再劝了,横竖都是死,迟早的是,老婆子我宁肯死在这里。”赵阿婆哼道。
这里有她一辈子的生活痕迹。
结婚生子,含饴弄孙。
就在这个小院,就在这个月,她先后失去了独女,女婿和老伴。
事到如今,她认命了,也活够了。
情愿死在这里,化作养料,滋养来年春天的杨树。
听着赵阿婆絮絮叨叨地诉说,温虞沉默了很久,“您说的我都明白。”
他摸了摸珞珞的橙毛。
眺望着太阳落山方向的破砖乱瓦,声音宁静,“可今天天气很好。”
“虽然镇子西头的面包店被炸毁了,幸好达尔爷爷还没事,就算搬到疗养院,也能做出最香软的达尔独家小面包。”
阳光倾落在温虞的侧颜,琥珀色的眼瞳里沉着水。
莫名的,楼越青感受到了他的悲伤。
“您和珞珞不想尝尝吗?”
“你——”赵阿婆错愕地盯着温虞,“你不是……”
她以为温虞是首都派来镇压他们的人,不过是先礼后兵而已。
尽管达尔家的招牌小面包,在飞絮镇备受欢迎。
可帝都那些眼高于顶的人上人,怎么会知道那里?
除非……
犹疑着,赵阿婆从记忆深处挑拣出了什么……
许多年前,唯一走出飞絮镇的孩子,他们引以为豪的荣耀。
温虞站起身来,轻摸珞珞的脸蛋。
“是您想得那样,不过请您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
离开前,温虞对赵阿婆说,“阿婆,和珞珞搬进疗养院吧。”
“只是暂时的,那里绝对安全,不会有恐怖分子或劫匪。”
“就当为报仇提前清理战场。”温虞声音渐冷,逐渐攥紧了拳。
飞絮镇会迎来春日重逢。
温虞以自己的生命起誓。
他筹划多年。
哪怕是皇帝,也需为他的失误决策付出惨痛代价。
身后。
楼越青用翠绿枝条搭建了一道十分结实的门,上面甚至坠着可爱的蓝紫色球果。
-
属于冷杉的安抚信息素,悄无声息地释放了很久。
久到楼越青的腺体有些干瘪,跟温虞一起来的属下们被迫在五十米外徘徊。
期间,楼越青有了类似烦闷的情绪。
他不懂为什么修好了门,老婆的花香却仍泛着苦涩。
他听见身后的季逍嘀咕,“我靠,我知道了! 那是大人豢养的实验体327号。怎么带出来了,还喊大人老婆?”
头痛欲裂。
实验体327号。
任务,杀人,复命。
楼越青。
…………
一片空白。
连同与这个名字相连的命运,也被埋在鲜血浇灌的冰原里,叫他无论如何也挖掘不出。
可到底不一样了。
楼越青不用反复划破手臂,以记住自己的名字,也不再会因习得性无助而紧张地自、残。
他的小花记得他是谁。
算了。
不想了。
随便吧。
楼越青冷不丁地抓住温虞的手,“我给老婆暖暖……”
手腕上干燥温暖的触感传来,温虞难得没有抵触,任由楼越青圈着他的手,拉着他在曾经长大的小街上走了很久。
恍惚间,四目相对。
乌睫遮掩下的蓝瞳泛着笑,弯了眼角。
好奇怪。
明明是生长在冰天雪地里的高大乔木,为什么会给他温暖的感觉。
实验体笑起来……
也会这么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