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县以遍植石榴而得名,如今正当季,打马入城,两侧尽是开得热闹非凡的红云,美不胜收。
姬彻置办的宅子离县衙不远,足足有三个小南园那么大,得益于沈安之对行情的熟悉,顺顺利利地就买了下来。
园中有亭台池榭,翠竹山石,夏日里分外幽静清凉。
姬彻尤爱那一池通透的碧水,里面养了几尾锦鲤,也不怕人,闲了往池边一坐,抱着罐小鱼食投喂,看鱼儿们争相抢食,她可以就这么玩一天。
平日里躺在藤椅或者凉席上打盹,颇有些别院深深夏席清,石榴开遍透帘明的意趣。
虽然很想躺平,但是还要工作。
姬彻也没敢怠慢,第一天就去县衙里做了交接点了卯。
如今榴县的知县杨哲是个年轻娘子,她也是太学生出身,见着学妹自然是比旁人要亲厚些,更何况姬彻是皇上派来此历练的,她自然不敢怠慢。
杨哲本是个闲散之人,京中的那些门道她也走不通,索性就在榴县当个县官儿混吃等死,乐得逍遥自在。
如今她家夫郎怀胎八月,不日就要临盆,她恨不得每日趴在床边守着,就怕有个什么意外,哪里还有心思管衙门里的事。
这只是其一。
其二是榴县附近最近冒出一伙打家劫舍的匪徒,她们占了附近的白子山,还隐隐有壮大之势,时不时就要下山来劫掠,杨哲实在头疼得紧,巴不得赶紧把这个烫手山芋甩得远远的。
于是干脆就把一众公务全部推给了姬彻,说是让年轻人多历练,要珍惜机会哈。
此事正中姬彻下怀,顺理成章地当起了代理知县。
知县的大印拿在手里还是很爽的,掌权也要从基层做起,一步一步来吧。
至于山匪嘛,正愁没个由头重整铜甲军,这不巧了吗这不是,想睡觉就有人来送枕头。
姬彻立刻发出告示,在县里征集民兵,组织力量对抗山匪,前来应征的皆可免除一年的赋税徭役,每日由县衙提供两顿饭食,若是杀敌有功,还另外有赏。
果然不出一日,前来应征的娘子们都快把县衙挤爆了。
姬彻挑了几个稳重老实又孔武有力的娘子做伍长,负责将所有人整编,然后开始每天的训练。
伍长娘子们几乎都是铜甲军出身,在正经军队里摸爬出来的,纪律严明不说,操练起新兵来也是颇有章程,根本不劳姬彻费心。
沈安之将家里的铺子和田地打理得井井有条,已经开始盈利了,他跟姬彻商量着再多置办些产业,姬彻也全权交给他去办。
这日休沐,沈安之如期而至,他也习惯了这种两头跑得节奏,只盼着能早点见着姬彻。
他才进门,姬彻就迎了上来,神神秘秘地要拉他去看个好东西。
沈安之任她牵着,“什么东西,不会又是什么知县大印之类的吧?”
“这倒不是,但你肯定喜欢!”
姬彻说完从屋里抱出一个藤编的小箱,献宝似的捧到沈安之面前。
“打开看看。”
在姬彻期盼的眼神里,沈安之掀开箱盖,一掀开就钻出来两颗毛绒绒的小猫脑袋,亲昵地蹭着他的手,还在咪咪叫。
沈安之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小心翼翼地把小猫抱在怀里,摸了又摸,满意得不得了。
姬彻放下箱子,也抱了一只小猫在怀里,“前几天我提了一嘴要聘猫的事,刚好夏鸾伍长家的猫下了崽,我就帮你挑了两只。”
“谢谢,没想到你还记得。”沈安之第一次笑得这么毫无防备,发自内心的喜悦把姬彻都感染了。
姬彻道:“你当我是哄你吗?我答应过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沈安之久久注视着姬彻。
微风拂过柔嫩的榴花瓣,惹得花影摇曳。
这个人这样好,要是能一直留在她身边该是怎样一件幸事。
姬彻见他不说话,“怎么?我脸上沾东西了?”
“嗯。”沈安之说着伸手抚了抚姬彻脸上并不存在的东西,贪恋一瞬指尖传来的温度,“这下好了。”
“你不给你的小猫们取个名字吗?”姬彻把两只乱跑的小猫都塞进他怀里。
沈安之珍惜地把猫猫虫圈在怀里,阳光下撤洒在他身上,给如墨的齐腰长发和俊美的容颜镀上一层柔软的金边,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介于哥哥和人夫之间的圣洁光芒,十二分温柔的气质简直可化坚冰。
沈安之把两只小猫都举起来看了看,“这只胸口有些细碎花纹,就叫桂花吧,另外一只白的就叫白露好了。”
姬彻:“这么随便吗?”
沈安之:“你自己都叫骥奴,还笑别人叫的随便?”
姬彻:“我那是千里马,能一样吗?”
······
这样闲适散漫的斗嘴时光过得飞快。
白子山的山匪倒是还没动静,县里的大户们可就不干了。
县衙养这些民兵哪里有多余的银子?当然就要从她们这些大户身上出,她们也知道山匪要是来了,首当其冲的就是她们自个儿,这才不情不愿地出钱来募兵。
这才安生了几天,山匪是没见着,白花花的银子使出去不少,平日里掉个铜板都可惜得直嘬牙花子的大户们心疼的是一宿一宿睡不着。
都在埋怨这个新来的代理知县胡作非为,闹着要联名上书,要让姬彻解散民兵,其中为首的是榴县最大的粮商白家。
白家这些年也是时运到了,在打仗和干旱的空档大量收购田地,疯狂兼并,逐渐掌握了榴县的粮米生意,一跃跻身成为榴县最大的地主,富得流油。
白家现在的家主白守业年近四旬,却已经娶了二十几房小侍,多是穷苦佃户家交不上租,被抓去抵债的男孩。
白守业可不拿人当人,玩死了的小男孩用席子一卷就丢地里去,刚好给她们老白家省点肥料。
可能也是作孽多了,这白守业这么些年一个女儿都没有,生下的男儿也没有一个能养大。
白守业一开始还客客气气地派人来给姬彻送礼,商量减少民兵开支的事。
姬彻将她的礼物全部退回去了,明言自己的底线是最多只能缩减两成,白守业不同意,直接就撕破了脸。
见姬彻不吃软的,白守业可就来硬的了,当即断了所有给县衙民兵的开支,还放言污蔑姬彻贪污军资,甚至狂到喊话姬彻,有本事你就来硬碰硬,我们还怕一个质子不成?
见白家这样的大头撤了,后面跟的小虾米们也纷纷叫嚷起来,都不愿再出钱,甚至还要衙门退钱。
出了这样的事,杨知县也坐不住了,屁颠屁颠地跑到姬彻府上让她悠着点,这些地头蛇真不是好惹的,咱们这是穷衙门,都靠这些人养着呢。
姬彻拍拍她的手,好言好语,“学姐你就放心吧,我心中有数,不会出乱子的,你就安安心心回去陪姐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