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林霁予像是沉思了好久,才小心翼翼提了个意见,“找何年看看?”
提的时候,还颇有种颤颤巍巍的感觉,逗得迟绪好笑。
“叫我找心理医生么就直说,你是不是一直都确定我有病的。”
“我没有,”林霁予认真纠正迟绪,“绪绪,我没有把你当成病人。”
“如果有的话,你也怪有勇气的,喜欢一个心理有问题的人是要做好充足心理准备的。”迟绪倒是没深究林霁予的解释认真还是不认真,“是场漫长的,胜负不明的争斗,霁予,要做好满盘皆输的准备哦。”
“我晓得的,绪绪。”被窝里,林霁予牵住迟绪的手,五指穿过她的指缝,“不去也没关系,不要给自己压力。”
不久前,还需要迟绪传递力量和勇气给她的林霁予,这时候又像变得靠谱稳重起来,迟绪下意识紧了紧林霁予的手,闭目嗯了声,“那你帮我走走后门,约时间吧,季医生档期很满的,我有点着急。”
吃药也好,心理治疗也罢,她需要一个能够短暂保持高速运转的,健康的脑子来捋思路。
直觉告诉她,商湜有坑,林家也有坑,前路该怎么走,她需要再想想。
如果可以,迟绪还是挺想活的,也不想下半辈子在监狱里踩缝纫机。
“好,我约好告诉你。”迟绪愿意去看心理医生,林霁予心底有些高兴,这个时候的她还以为,迟绪终于愿意为她妥协一点点。
第二日,季何年还没开工就接到了林霁予的电话。
季何年:?
“不容易,你居然会这么早给我打电话。”这会儿她还在家里悠哉悠哉地收拾准备去上班,以林霁予的得体和委婉,基本都会挑她的上班时间来打电话。
“何年,你最近可以腾出时间吗?”甚至于,连寒暄都没有,开门见山。
季何年对镜看了看今日穿搭,确认今日份的她看上去依旧专业,这才轻笑着打趣:“你家邻居小朋友认输了?”
“她……她说不能集中注意力,”有了上回“背后说人”被正主抓了个正着的经验,说话前,林霁予还特意四周和楼上楼下都看了看,确认是没人的走廊才开的口,“我想她或许有一些你说的学习障碍,她有时候会在家里看期刊,可是看着看着,眼神就不聚焦了。”
也是这个时候,林霁予骤然明白,为什么上课的时候不专心,一眼就会被老师看出来,原来一个人无法专心的时候是这样的。
“好久都不会翻动一页,我能看出来,她努力了。”
“你让她今天过来吧,我一会儿把可以的时间都发给你,看她喜欢什么时间,之后……”季何年话音一顿,“之后要怎么安排, 看她今天对我够不够满意了。”
“好,谢谢你,何年。”道完谢,林霁予欲言又止。
“霁予啊,”季何年那边似是无可奈何的轻叹,“具体的病情是什么样的,出于保密原则我肯定不能告诉你,但是程度如何还是可以说的。”
心理治疗不比其他,保密原则是一个专业的心理人获许信任度的基础,如果她季何年连这点职业操守都没有,迟绪一告一个准,她也不用干了。
“如果……如果是她之前说的那种,你能不能……别上报。”林霁予记得迟绪说的,关于双相要上报的事,“或者晚一些,等她做好准备。”
“好吧,我知道了。”季何年应下了,这件事倒是可以稍微操作一下,大不了就是她“友情接待”,友情接待就无关于规定不规定了。
所有的时间里,迟绪挑了下午的。
“怎么会挑这个时间?”季何年把人领进诊疗室。
迟绪扫视一眼,发现这个所谓诊疗室也是接待室的装修配色很舒服,不浓郁,也不淡,她大大方方找了把舒服的椅子坐下,“因为这个时间临近下班,季医生。”
季何年:……
“你想看看我加班的时候会不会跳脚?”
迟绪挑了下眉,对季何年的话不置可否,当然,选这个时间还有一个原因是——
她可以顺路去接接林霁予,林霁予做饭口淡,跟简卿柔有点像,偶尔吃个一顿两顿也挺舒服。
“那你可以先提前失望了?”工作状态里的季何年很有符合其名气的好脾气,温和有余,连耐心也是,她拿出一个计时器,计时器上跳动的数字在告诉迟绪:它已经开始工作。
心理医生的“开始工作”就意味着,“就是和你说两句话也要算钱是吧?”
早就听说厉害的心理医生工资业内超高,他们的工资甚至是按时薪来算的,迟绪今天也算是见识到了。
“所以我并不排斥加班。”季何年老神在在,对于迟绪的挑衅丝毫不惧,“霁予说,你注意力不集中?”
“是啊,”既然来了,迟绪自然也是做好了给予季何年一部分信任的准备,“之前是看书,现在是想事情,我的注意力最多只能集中两分钟?五分钟最多了,太复杂的东西看不了,只能看看不用动脑子的小说,或者电视剧,稍微烧脑一些的都看不进去。”
“有药吗季医生,脑白金什么的?”迟绪故作“外行人”,“或者你说我去批发点安神补脑液能管用么?”
季何年:……
“才多大个人,就想着脑白金了。”
“那谁让以前广告天天打,送礼就送脑白金,我可不就记着这个了。”迟绪放倒椅子,“不然季医生想想吧,看看怎么给我治病,我先睡一觉,突然就好困。”
季何年:……
看出来了,这是个硬茬,病因是一点都不说,光顾着瞎说一通,这样的人她也不是没见过,有的人花钱到她这来,就为睡一个觉的。
眸光朝迟绪身上落了一落,迟绪的眼皮子时不时就要颤一颤,分明是睡不着。
迟绪勉强给季大医生找了个难题,自己倒是在这地方闭目养神尤其安逸,两个人在这各自思考问题的时候,林霁予那也遇着个麻烦。
方楠像是从客户那喜提对迟绪以及她的八百句夸奖,竟又提了杯奶茶过来。
“想找她接别的单?”林霁予摇头,“她不接。”总算是替迟绪拒绝了一把。
“为什么不接?”方楠不可置信,“这次是付费的?”
林霁予从工位上站了起来,她一直不矮,一米七几的身高站在方楠面前,搭着那张没表情的冰山脸分外有几分气势:“你给的价格太低了,她不是普通的家具修复师。”
脑子里浮起的是白安说的那句“她这份手艺是能直接去修古家具的,之前也是跟苏阿婆一起进博物馆帮忙的”。
按捺着狂跳不止的心,林霁予冷声开口:“迟绪是给博物馆修古董的手艺人,她的报价是合理报价,我不想让她看在我的面子上不是免费就是打折。”
尽管……理论的时候,连手都在颤,好似说出来的话也哆哆嗦嗦,但她到底是把这句话说完了。
方楠没想到林霁予会拒绝她,“我这是在给她找生意,便宜点是因为我们公司门路多,以后还会有这样的活找她!”这不是薄利多销,生意人都懂的道理吗?
再者说,不管是修古董还是修客户的东西,说到底也还是个修家具的啊!
林霁予却还是摇头:“她可以接生意,但不会接打折的生意,你和我同事的情分就这么多,昨天免费已经用完了。”
方楠给的价格岂止是低于普通家具修复师,都能用一句“远低于”来形容了,林霁予甚至怀疑她看迟绪年纪小,以为她好欺负,从中克扣了一部分中介费。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要继续工作了。”一次,一次就够了,林霁予不想再让迟绪因为她而受这种委屈,迟绪……
最不喜欢受委屈,她说过,这辈子不想当受气包。
“霁予!”方楠气得不行,“我打电话给迟绪问问,没准她会接。”
“请便。”林霁予颔了颔首,倒是没有阻止方楠要打电话的行为。
而她自己,在坐回原位后,立马就在微信上和迟绪说这件事:[绪绪,你不想的话不用接,不要考虑我在公司的处境,我和她吵过架了的。]
正在季何年那闭目养神的迟绪看到这条消息,没忍住笑,[你怎么吵架的,说人家是笨蛋吗?]
林霁予:……
[c:怕不怕,腿有没有打哆嗦?]
林霁予:……
[鲫鱼宝宝:有一点怕,但是她给的价格太低了,你明明是一个厉害的大师傅,她只肯给你小工的价格,我很生气。]
这不就是变相的没肯定迟绪的价值么?
迟绪的手机一震再震。
[鲫鱼宝宝:绪绪,你不要怕,也不用担心我,如果我和她闹得难看,公司要辞退一个,那个人只会是她。]
[c:这么有把握?我看你在公司被孤立得挺惨哦,不像是人缘很好的样子。]
[鲫鱼宝宝:我入职比她早,辞退我公司要给N+1,很多钱,而且我的客户群体稳定,离职我有信心带走一批客户。]
别墅装修跟普通的商品房装修还不一样,商品房装修花五十万花六七十万可以用一句“豪华装修”来形容,可别墅,一百万都是穷到不能再穷的预算。
林霁予的每一单提成都高,相对的,公司的收入自然也不会少,她接一个客户,其他人最少做五个才能赶上,遇上预算低的,兴许得接十个。
迟绪盯着林霁予的这句话看了许久,也不知林霁予是在安抚她还是安抚自己,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打出去一句:[既然鲫鱼宝宝这么厉害,那我就拒绝她了哦?]
林霁予眉开眼笑,一时也顾不上还打着颤的手:[好。]
“迟绪,睡醒了?”季何年也不戳破迟绪压根没睡着的事,眸光扫了一眼计时器,转瞬又同迟绪的对上,“还想继续睡一会儿吗?”
“不了,谢谢你的招待,季医生。”迟绪站了起来,“你这装修挺好。”
“霁予设计的,”季何年也跟着迟绪的动作站起身,“她说你喜欢绿色的东西,想参观下别的吗?”
像是怕迟绪拒绝,她还特意补了一句:“带你参观不收费。”
迟绪挑了下眉,看季何年跟个导游似的,领着她参观各式各样的房间,有的房间昏暗,有的又异常明亮,有的打造的就像是家里客厅的一角,有窗,或者无窗,甚至连复古的红砖墙背景+电子壁炉都有。
“她还想得挺多。”迟绪指了指这间复古风的咨询室,“季医生,下次我想在这间房,下次我要什么时候过来呢?”
“看来你还挺喜欢我这的,”季何年到前台去看了一眼排班表,“今天这个时间我通常都有空,如果你想其他时间,我们交换个联系方式,你提前一天告诉我就好。”
毕竟自己出来单干,她加班的次数屈指可数。
“那就明天这个时候吧,”迟绪看了一眼时间,“我先预约十天的,十天后再看看吧。”
那边还答应了高山月中要去给她的车队当个尾巴,有几天必要缺席。
“嚯,我可先说好,十天未必见成效,你不太信我。”不在工作收费时间,季何年随意更多。
“我知道,季医生或许不知道,我也有心理咨询师证的,还是二级。”当然,这是上一世的事,但这不妨碍迟绪临时拉出来用一用。
“嗯?”季何年似是有些怀疑,“三级我信,二级,你有工作经验吗?”
“那自然是没有的,但有一些城市,钱可以走大部分关系,考证很正常,就像我不是药学出身,我可以随时去考药师证,你信吗?”迟绪笑了一下,颇有些哀怨,“为了考这个证,我可是坐了几十个小时的火车呢。”
医学院最常见的就是心理咨询师证了,迟绪记得当年她的同学几乎人手一本三级证,刚上大学大家都有点清澈,人家过来宣传说什么什么考出来以后能挂靠,还有什么第二学历,一笔又一笔的钱就花出去了。
考来考去,迟绪觉着有点用的也就是这个心理咨询师了,旁的什么药品购销员一类的,于她而言到死也就是多本证少本证的区别。
“那来挂靠一下?”季何年还打起迟绪二级证的主意了。
迟绪失笑,面上倒是半点怯都没露:“你看我是缺你那点挂靠费的人么,就是想告诉你,我不是外行,不难治,你打打折。”
“这话我就不赞同了,”提起打折,季何年当即不顺着迟绪了,“有句古话说得好,能医不自医,照我说你二级都自救不了的毛病,我来看,应该加钱。”
迟绪:……
居然是个掉钱眼里了的精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