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户骂骂咧咧,迟绪无间歇回怼,原本还勉强讲理的地方忽然就成了对骂战场,剩一个老实巴交的林霁予在边上几次都插不进话。
迟绪跟后背长眼睛似的,她但凡出一点声,人就来一句:“林霁予你闭嘴,别影响我上班的心情。”
客户紧随其后:“就是,我们俩掰扯你跟着掺和什么,没点眼力见儿,怎么出来跑业务的!”
“这话倒是说我心坎儿了。”迟绪终于补好了其中一块板子上的裂,她拍拍手,站了起来,“我说她出来跑业务,油钱都不够贴,看一眼,能行趁天亮一口气给你补完了。”
客户闻言,当真蹲下身子仔仔细细地扫了一眼,还拿出手机在手机里找对应的位置,“这能行不,拖地什么的不影响?”
“不影响,就看你心理上能不能接受了,有的人受不了补的。”迟绪顺手在床头柜上抄了个烟灰缸,“能抽不?”
“能抽,能抽。”客户连给迟绪一个眼神的时间都没有,反反复复研究那块板。
“我看你们俩在这掰扯半天扯不出名堂,说实话,实木地板就这样,靠养,你不养不如一开始就通铺地砖。”迟绪开始还想翘个二郎腿,后来也不只是想到什么,才翘起的腿又默默扯了下去,就是……
坐姿依旧不像样。
“补一补,费用你掰扯下来还能有点戏,全换那是不可能的,装修公司就这尿性,没给钱你是爹,挖空心思从你口袋里掏棺材本,给完钱你是孙子,来得是林霁予还愿意给你争取一部分售后你就知足吧,自个儿功课没做好,多少也担点,有这时间在这吵,多少钱挣不回。”
烟雾袅袅在房间里升腾起来,客户的烟瘾也被勾了出来,手边没个打火机,迟绪还好心递了个。
递完客户顺手就想往自个儿兜里揣,被迟绪哎哎哎地制止了,“打火机你就别顺我的了,就一个。”
客户:……
“习惯了,习惯了,我还以为是我的。”
三个人,两个烟枪,独独剩了个可怜巴巴在边上被迫吸二手烟的林霁予。
“说的也是,关键吧,我这房住进来也没多久就开始修补了,心里头过不去这个坎儿。”客户挨着迟绪坐下,“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那这么着,你再试试,不行就去举报,去起诉,我是支持你的,你先把成功的赛道开辟出来了,我们后人也好乘凉,到时候我们一定在网上封你个装修勇士的名头。”
迟绪是半点无所谓,反正耽误的也不是她的时间。
客户:……
最后还是迟绪任劳任怨地留下来干活。
客户临时有事,不能久留,让保姆过来盯着活。
林霁予去小区门口买了水,结账时想起迟绪的烟盒像是快空了,然而她在这方面一窍不通,选来选去,选了个最贵的。
迟绪哟呵一声,“不容易,林霁予给我买水就算了,还记得给我买烟。”
林霁予:……
迟绪手脏,喝水不方便,她把饮料拧开,送到人唇边,“你怎么会过来?”
“你这话问的好,”迟绪喝了一大口水,在边上站着休息,“和安给我打电话,说你们公司定最终方案了,我心想那感情好,合适的话我那边也可以开工了。”
林霁予不可置信,“怎么会,我们部里没有说要定一套方案的意思。”
管理闲散的很,像迟绪这样没定下和公司合作的,都是设计师私底下联系争取。
“我说你在公司被排挤了你还不信,人家方案拿出来和你前几天给我看的一模一样,一把年纪了到头方案被人偷了都不知道,蠢得要死。”
当然,迟绪在和安也没当场戳穿,只是笑呵呵地说要回去考虑一下,佯装什么都不知道。
林霁予:……
忽然想起不久前刘思文问她的设计思路,还有今天……
这个本不是她该负责的售后的活,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你定下来了么?”
“你觉得我会定下来吗?”迟绪气不打一处来,“我是心理有病,不是脑子有泡去要一个小偷的赃物?人家卖赃物还知道偷着便宜点卖,你们公司恨不能把我整个人吞了。”
林霁予:……
“我……我没有觉得你有病,”她像是有些局促,抓着饮料瓶的手稍稍用力,最终还是松了力,老老实实道出一句,“对不起。”
迟绪一时间被梗得不知该用什么话去骂林霁予。
她烦躁的想去抓一抓头发,又想起自己带着手套满手木屑,“有时候我发现我跟你说不明白话,你能不能回炉去换一套理解能力?”
林霁予:……
她的心情也像是跟着低落下来,“回炉不了了,对不起。”
“什么?”迟绪接了一句,没过一会儿,她反应过来,愣了下,别开脸,“林霁予,我的意思是我没生气,你不用总是道歉。”
说完,也不等林霁予开口,继续蹲在地上干活。
林霁予从没想过迟绪会有这么一手好手艺,经她手的地板连纹路都像是自然生长出来的,“你……学了很久吗?”
“也没有很久,五六年吧。”迟绪没抬头,“我有个租客阿婆,跟她学的,最开始是喜欢,后来……我集中不了注意力,读不了书,只有学这些还能维持点精神。”
从罗一冰口中听见谢博文三个字开始,书上的文字落在迟绪眼中会无数倍的放大,每一个字她都认识,然而她需要无数时间才能理解上面完整的一句话。
理解了这一句,上一句忘了。
那时候她知道,她的时间又快到了。
“迟绪,真的不去看看吗?”迟绪语气轻松,落进林霁予耳中却愈发不是滋味,“何年是很好的心理医生,她……”
迟绪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知道,但我不能去,你不知道确诊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可能会重新拥有监护人,失去独立的能力。”
因迟绪一直是低头干活的状态,林霁予没注意到,她的眸光只聚焦了寥寥几次,好似没有灵魂的机械,麻木又简单的做着手上最基础而简单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