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蒙蒙亮。
捂着脸呆坐在病房外一宿的薛知恩,接到她父亲进入抢救室的消息。
“云夫人被逮捕了。”
下属想到云姿被抓时疯癫的状态,不好形容,斟酌道。
“她怕是疯了。”
薛知恩透过可视窗,看着里面昏迷的青年。
声音沉着冰冷:“疯了,又不是死了。”
下属补充:“事到如今,掌权人出事,老夫人闭门不出,董事会一定会大乱,您得回去主持大局。”
薛知恩一言不发。
下属着急:“齐先生这里有我们和医生,但是集团只有您啊,这关乎整个薛氏所有人。”
大厦将倾,混乱时受影响的可不止顶层。
那些要养家糊口,工位灯火通明的普通员工……
眨眨一夜未合的眼睛,薛知恩只丢下一句。
“治好他。”
管不上手上简单包扎的伤口,便匆匆回了集团大厦,陷入高层的争权暗涌中。
“老夫人,大爷他……”
‘峥’的一声,老太太手里的佛珠崩断了,她不服输的头顶好似一瞬间冒出几缕白发。
她与薛老爷同姓,一生算计,斗二奶,斗男人,斗商斗政,人都道,这‘薛’家早是她的薛了。
这样的她怎么可能预知不了儿孙的结局。
只是她从不干预。
终还是走向破裂。
“晚上叫她回来一趟,我有话要跟她说。”
“是。”
……
“小姐,咱们去哪儿?”
累了一天的薛知恩浑身有散也散不掉的疲倦,她抬起眼说:“去医……”
“老夫人请您去她那儿一趟,说是有话跟您讲。”
“让她打我电话。”
“小姐,”牛阿花有些看不下去了,“大爷生死未卜,老太太是您唯一的亲人了,还是不要让她寒心。”
薛知恩沉默。
说:“回老宅。”
“回来了,管家,把后厨煲的暖身汤端上来 。”
上次的不欢而散好似不存在,薛老太太对她和颜悦色。
“去看过你父亲没有?”
薛知恩一脸冷淡:“我又不是医生。”
薛老夫人:“……”
她看着这个骨子里跟感情寡淡的薛家人如出一辙的孙女,心脏沉了沉。
“你父亲他也是为了你,你不在的时候他对集团内部大洗牌,就是为了你回来能顺利继承,回来逼你相亲,也是想给你找个帮手依靠,你不要太怪他。”
“我没怪他,”薛知恩漫不经心地舀着汤,“我没必要怪一个不太熟的人。”
知道父女俩的隔阂怕是无法消除,薛老夫人仿佛一下苍老了许多。
“我时常在想……”她捏紧那串新的佛珠,“这是报应吗?”
是她争了这么多年,使了那么多腌臜手段的报应吗?
薛知恩偏眸,看向她,还是那个回答。
“这不是报应。”
“这是,报复。”
薛老太太无话可说:
“我确实瞧不上你母亲,即便是现在,我还是瞧不上她,小地方出来的,小家子气。”
“自信点,”薛知恩嗤笑,“谁,您也瞧不上。”
“所以——”
老夫人摆明态度:“我是不会同意你跟封家的小子在一块。”
“我听说他昨天救了你。”她的视线略过孙女裹着纱布的右手。
薛知恩把汤放到嘴边的动作一顿。
“您更应该关心我爸能不能撑过今晚。”
而不是她无聊的感情生活。
“你爸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薛老夫人理智到近乎冷漠地说。
“这是他的命,我担心与否都改变不了什么。”
“呵——”
薛知恩冷笑一声,把调羹扔回瓷碗,白瓷碰撞的声响像刺在人心尖。
“我有时候真的很好奇,他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雍容华贵的老夫人端坐在太师椅上,肃穆的冷意从骨头缝钻出来。
“薛家人都是这样,你很少回来,自然不习惯。”
他们充满算计,他们感情淡薄,他们利益至上,他们不择手段。
“很快你也会变成这样。”
“……”
“薛知恩,你也是薛家人,你跟我们没什么区别。”
老太太指着她,露出有点恶意的笑。
“你的基因早就决定了。”
薛知恩知道。
她很知道。
“要是不想再重演你妈的悲剧,就不要随便去碰对你感情很深的人。”
这是潜心礼佛的薛老夫人唯一善意的忠告。
不要随意玩弄人心。
上一个,已经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薛知恩无法反驳。
……
齐宿是当天晚上醒的。
他醒来第一件事——
“知恩!”
知恩、知恩、知恩?
她不在。
只有她母亲留给她的下属在病房外待命。
“医生,医生!病人醒了!”
见他清醒,下属急忙呼唤值班医生。
“齐先生,您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齐宿蔫蔫的。
医生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是哪里不舒服?”
“心脏。”头裹纱布的齐宿捂住心口,“好疼。”
“没听说您有心脏基础病啊……”
怎么车祸还把心脏问题撞出来了?
医生病历还没翻完,就听他喃喃:“见不到薛知恩,我的心好疼。”
医生:“……”
下属:“……”
“她没事吧?”
齐宿追问:“她还好吗?她人在哪儿?”
下属想起自家小姐的手,委婉道:“小姐很好,她在公司,我代表小姐感谢齐先生的出手相救。”
不然,一下失去两个主心骨的薛家,今天必然大乱。
“您是我们的恩人!”下属深深鞠躬。
齐宿不自在地忙让他起来。
“不用感谢我。”
他不是想当谁的恩人。
他只是没法放任她不管。
所以当看到有车朝她冲去时,他没有任何思考,车已经以此生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他只想——
薛知恩,这次我救下你了。
到底是朋友改装过重型越野,除了有点轻微脑震荡和被安全气囊震得肋骨骨折。
齐宿身上没有多大的伤。
他一边为不让薛知恩太有负担而松了口气,一边又想自己的伤太轻了,她是不是就不会担心他了?
就在这样矛盾的纠结下,他扭扭捏捏地问。
“你们小姐下次什么时候来看望我?”
“小姐不会来了。”
齐宿:“……?”
就连下属都对他有几丝心疼,但仍从命复述。
“小姐,不会再见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