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老和尚的对弈邀请,张铭盯着对方的眼睛几秒,随后轻轻点头微笑道:“和高手下棋,幸事一件,大师请。”听到张铭的回答,老和尚会心一笑,随即起身向屋外走去,而郑仁此时对着张铭使了一眼色小声说:“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你?”
而听到郑仁的话,张铭也是面色凝重,认可的点点头。
随着张铭跟随老和尚走出饭堂之后,行空走出厨房疑惑的说:“张铭跟着我师父干嘛去了?”听到行空的问题,郑仁轻轻一笑,随即假意轻松说道:“两个围棋高手,想要对弈一局,怎么样?你是陪我好好叙叙旧?还是去观战?”
听到郑仁的两种建议,行空自然选择了前者,下棋这种费脑子的事情,他这个人从小就不擅长,摇摇头说道:“我还是陪你喝茶聊天吧,下棋这种事,不是我这种人喜欢的。”
听到行空所言郑仁哈哈大笑,一把拉着行空就向屋外走去,而洛铃音也是轻笑,同样走出饭堂,三人来到寺院当中,行空从一间偏房中端出一套茶具,几人也是很随意的找了一个台阶,席地而坐,行空支起一个小巧火炉,添满木炭,将一个底部已经熏黑的紫砂茶壶放在火炉之上,生火加水,倒入一些山间采摘的野茶,又放入一两颗野果,随即三人等待茶水烧开。
郑仁和行空坐在下一层的台阶,因为寺院这种古朴风格的建筑,每层台阶的高度相对于平常台阶来说,都要高处一些,二人索性半躺倚靠在台阶上,火炉就放在二人中间,而洛铃音只是双手托腮,安静的坐在郑仁行空的上方,眼睛看着远处对弈的二人。
寺院中一处石头雕刻的棋盘之上,相对是两个石头圆凳,而二人落座后,张铭轻轻打开棋盘上的棋罐,只见黑白两种棋子的颜色并不统一,有着肉眼可见的色差,所以棋子的材质一看就不是什么名贵棋子,但是张铭却一眼看出,这是人工打磨而成的棋子,虽然材质不是什么上品,但是这份安静打磨的心境,却也让人敬佩。
看到张铭捻起一枚棋子仔细端详,对面的老和尚淡淡说:“让施主见笑了,这只是溪边河床上最为普通的黑白色的鹅卵石,我每次下山采购物品,总是顺手挑选几颗心仪的石头,回来打磨成棋子形状,不是云子那种名贵棋子,让施主见笑了。”
听到老和尚的解释,张铭微笑着点头,将一枚棋子举在半空,透过阳光的反射,每一枚棋子都晶莹剔透,而且打磨的非常圆润,拿在手中有着丝丝的冰凉,虽然只是最为普通的鹅卵石,但是能够将每一枚棋子都打磨的几乎分毫不差,肉眼完全看不出区别,这份定力,也是难能可贵。
“师傅过谦了,这份棋子比云子名贵的多。”张铭一边肯定的说道,一边顺其自然的将黑色棋罐放在自己的右手边,看到张铭并没有通过猜先这种方式决定黑白用子,而是直接选择黑子,老和尚也是淡淡一笑。
围棋中,如果没有猜先决定谁用黑子谁用白子,则一般是晚辈或者棋力比对方低的人才会不经过猜先直接选用黑子,因为黑子先下白子后下,黑子有先手行棋优势,所以晚辈直接选择黑子既有晚辈向长辈求教之心,又有尊重对方之礼。
“那晚辈就斗胆向前辈请教了。”张铭正襟危坐,轻轻躬身行礼,而老和尚则是轻轻点头伸手示意。
现代围棋和古代围棋最大的区别,或者说是改变了整个围棋行棋方式方法的规则改变就是贴目。黑子先行有着先手进攻优势,正所谓宁丢数子,不失一先。可见先手对于高手之间的对弈是多么重要,而黑子先走则需要在最后点目之时,倒贴白子一些目数,从而弥补白棋后手的先天劣势。古代围棋因为没有贴目规则,所以黑子先行更多的是以小目为主,尽可能的占领实地,但是正所谓有舍有得,当棋盘中的实地过多占领,就意味着中盘外势行棋效率会降低,所以现代围棋中更多讲究外势和实地之间的均衡,当然根据每位棋手的不同棋风,这种均衡是有差异的。
张铭第一手,右上角——星位。
老和尚第一手同样也是星位,张铭第二手,右下角小目。而老和尚同样也是小目。看到老和尚的开局两手和自己几乎一样,张铭抬头看了看老和尚,后者依旧那种老僧入定一般的超脱淡然,只是嘴角挂着淡淡微笑,没有任何多余表情,云淡风轻的让张铭如临大敌。
经过书藏古塔中第三层的对弈磨练,张铭的棋力虽然不是多么的出类拔萃,但是对于一场对弈中的临危不乱,大局取舍,张铭本人还是有着充分的信心的,而且从书藏古塔第三层试炼后,张铭所下的每一盘棋都抱着求教心态,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盘棋自己能下到什么样的地步。
张铭不紧不慢的一步大跳,堂堂正正进军中央腹地,而老和尚思考片刻,直接打飞起外势,边都没有连上,这一手的魄力让张铭眼神微眯。
没有亲自对弈之人是不会明白,棋手每一枚棋子落于棋盘上后,会给自己的对手带来如何的心理压力,落子的速度,落子的力量大小,每一次落子都像一道海浪,不停的冲刷,甚至击溃对方的心理防线。
而喝茶的三人,此时自顾自的聊天,郑仁和行空聊的火热,洛铃音也听的开心,时不时眉头紧皱,时不时捂嘴大笑,果然男人之间的谈论就是如此单纯可笑,却有那么有味道。
为了不打扰郑仁和行空二人的聊天,洛铃音承担起添水倒茶的角色,一次又一次的将两人的茶杯重新添上七分茶水。时不时的看向正在对局的二人,随后又被郑仁的一段经历所吸引目光。
时间就这么在几人交谈中,不知不觉的流逝,天上的日头已经开始向西边倾斜,当洛铃音再次将茶壶添满水后,郑仁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下午四点多了,随即说:“洛姑娘,不喝了,不喝了,再喝肚子就炸了。”随即站起身,伸个懒腰,远远的看了一眼对弈二人。爬到行空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悄悄话。
行空瞬间心领神会,带领着郑仁向寺中一处角落走去。
几分钟后,郑仁和行空一阵舒爽的从茅厕走出,二人来到张铭身旁,郑仁看了一眼棋局,中盘几乎没任何战斗,二人平稳的来到收官,看来这盘棋局也快到结束,对局中的二人应该对于输赢早就了然于心,只不过在等一个契机罢了。
几手过后,老和尚轻轻拿出两枚白子放在棋盘之上,随即轻轻说道:“既然施主已经明白,那么请助贫僧一臂之力。”
张铭死死盯着棋盘上一枚转瞬之间可以屠掉自己大龙的白子,眉头紧皱,随即抬头看向老和尚,重重的点点头。
不是不是,等一会,啥玩意?什么一臂之力?你们两个整盘对弈几乎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呀!只是安静的下棋,什么跟什么呀?
张铭将黑子慢慢收回棋罐,随即站起身,对着老和尚轻轻躬身:“我会尽力而为。”
说完拉着郑仁就向寺外走去,同时给了洛铃音一个眼神,只见洛铃音收到张铭的眼神后,叫上行空,四人直接走出寺院,一路向山下走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先说话呀!”走到最前面的张铭一句话也不说,径直的走着,而跟着张铭身后的郑仁则是一脸懵,当走出二里地后,郑仁实在是忍不住张铭的沉默,一步上前抓着张铭的肩膀,不满的问到。
而停下的张铭没有理会郑仁的询问,眼睛淡淡的盯着身后几步距离的行空,安静的等待对方的开口。
看到张铭的眼神盯着自己,行空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不解的问:“你看着俺干啥?”
此时洛铃音也意识到事情不对,慢慢走到张铭身旁,轻轻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洛铃音的询问,张铭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开口:“行空,你我是不是袍泽兄弟?”张铭冷不丁的一句话,让行空这木头更加迷茫,本能的回答:“当然是了,你说这话干啥?”
“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张铭继续说,而听到张铭问行空我们是不是袍泽之时,郑仁就感觉不对劲,接着又听到张铭如此说话,顿时一股不好的感觉出现在郑仁的心中。
“我。。 我没有。。真的。。没有。”行空听到张铭的问话,本就单纯的脑子根本不会撒谎,只能低着头小声嘀咕。
“是吗?那你告诉我,你寺院中其他人干什么去了?”张铭走到行空的面前,认真的问着行空。
而听到张铭如此询问,行空瞬间憋红了脸,但就是说不出一个字。
“到底发生什么事?”郑仁来到二人中间,焦急的问。
而张铭这是长长叹口气,拍了拍行空的肩膀轻轻的说:“你想保护我们,我理解,但是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
“到底发生啥了?怎么感觉就我一个人不知道呢?”郑仁大声问着,此时这名书生没有丝毫儒雅的样子,像个泼妇。
“老和尚明明有一字,可以转瞬之屠我大龙,但是他却迟迟没有动手,而且整个中盘,我们几乎没有任何战斗,就算是我主动挑起战斗,也被他轻松化解,让棋局简化进行,而且他仿佛在故意拉长棋局进行的时间,我可以清楚感觉到他的棋力远在我之上,这样一位高手想要快速结束棋局简直轻而易举,可是为何要拖延棋局呢?而且你要知道,围棋之所以称之为手谈,就说明对弈之人根本不需要讲任何一句话,凭借每一步的落子就能够明白很多很多事情,这一点你懂吧。”张铭看着郑仁说道,而郑仁对于这种事自然清楚。
此时夕阳开始西下,阳光将四人的影子照射的很长很长。
张铭郑重的对行空说:“告诉我,那个作祟的妖灵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