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柳呼吸艰难的说:“你清醒一点儿,我是若柳,我……”。李凌辰眼里的猩红渐渐散去,慢慢恢复了神智,他脸色微沉,一把甩开若柳,起身离开屋子。若柳被他掐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她趴在床上,半天才缓过来,心中隐隐惧怕,李凌辰刚刚的样子真的像一个发了疯的魔王 ,神志不清,六亲不认,她刚刚差点儿以为自己就要这样被他掐死了。一阵惊雷传来,若柳清醒过来,她才想起,李凌辰出去了,现在又是风又是雨,他什么都没拿,若柳起身披上外套,拿着雨伞追了出去,可她走了好久好久都没有看见李凌辰的身影,她想着,这个爱生气的家伙,可能是到哪个酒楼住下了,若柳才在风雨中回了家,她没发现,在黑暗里,有个红衣男子眼神复杂的看着她。
李凌辰迎着风雨出门,他心中不是生气,是惧怕,是厌憎,厌憎自己,差点儿伤害了那个会给她做饭,叫他“宝宝”的人。其实昨天晚上,他听见若柳叫他宝宝了,自从娘亲去世,再也没有人叫过他宝宝,再也没有人把他当个人看,从三岁起,就在冷宫吃剩饭剩菜,和一群疯子在一起,那时候的他很小,每次都等别人抢完了,他才能在地上捡一点儿吃,实在饿很了,就抓老鼠吃,吃点儿冷宫里的树叶,刚开始他只是想吃饱肚子,后来是想活下去,再后来,是想报仇,报复所有对不起他的人,在他心里没有任何道德,没有礼仪,没有爱,没有宽恕,只有恨,无边无际的恨 ,毁天灭地的恨。所有的人都可以牺牲,所有东西都可以交换,直到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在皇后来冷宫把他领出来之后,那些压抑的情绪的疯长,他逼自己,在几年之内学会其他兄弟十几年才学会的东西,让自己不再被别人看不起,他要得到最高的位置,他要掌管所有人的生死,他要对不起他的人,害他的人都下地狱,他不相信任何人,不亲近任何人,他的内心冷漠坚硬孤寂,但他又以风流浪荡来掩饰自己的野心和无情,为太子和皇后除去一位一位的政敌。任何时候的他都无比清醒和冷漠。可是现在,他有一点点动不清楚自己的情绪了,眼前这个小姑娘,每一次和她相遇都不美好,甚至这个人还粗鄙无礼,是个连发髻都不会梳的人,见到自己还喜欢说些暗戳戳的讽刺之语,连最起码的畏惧都没有,就像~就像把他当做一个普通人,一个~朋友。他从来没有感受过温情,那些在冷宫阴暗凄清的日子,小小的他怕黑,可没有人哄,没有人抱,生病没有人照顾,感觉冷宫不仅冷着他的身体,也冰冷着他的心,一次次午夜梦回 ,都是那无边无际的寒冬霜雪,他的人生除了冷寂,没有一丝温晴,皇后利用他,鞭打他,太子利用他,防着他,蔑视他,那个所谓的“父亲”厌憎他,所有的皇子都看不起他,下属讨好他,畏惧他,他一个人在孤独冰冷的黑夜行走,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只有恨,只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阴狠。没有一个人像若柳一样,平等的对待他,把他当个人看。他看到若柳眼中的关心,也看见若柳在大雨中出门寻找她,想到若柳做得饭,即使冷冷的风雨吹在脸上,也觉得内心有一处温暖,这一次的雨夜好像没有那么漫长了。他任由雨水打湿自己,泪水混着雨水一滴滴落下,从他记事起,他几乎没有哭过,今天,看见那个小小的瘦弱的身躯在独自顶着风雨在黑夜里呼唤他的名字,他流泪了。
若柳回到家,轻轻的关上门,但没有上闩,因为她不确定李凌辰会不会回来,万一他回来进不来,可不得淋雨,但她又摇摇头,他不会这么傻吧!若柳换了干净的衣服,静静的躺在床上,李凌辰推门出去那一幕,让她久久不能忘怀,就好像看见一个三岁的小孩儿子在黢黑的雷雨天找不到父母那样的孤寂,让若柳胸口发闷,她现代的职业是一个老师,她非常清楚那些孩子如果没有幸福的童年,性格都会更孤僻,好的童年治愈一生,不好的童年用一生治愈,若柳在教书的过程中,也特别注重孩子们心灵的濡养,她会告诉孩子们她爱他们,也会真真切切的去关爱这些孩子,而李凌辰比她教的任何一个孩子都要艰辛,想着想着她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连梦里都是那个孤苦无依的小孩儿。第二天,天都大亮了,若柳才起床,可能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她总觉得头昏昏沉沉的,还有点儿发冷。她收拾完毕准备出门,打开大门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背对着她站着,衣袂飘飘,背影孤寂,气质出尘,可若柳没有时间欣赏,她赶紧跑上前,拉着他的衣袖,用手摸他的额头,停了好一会儿,她才放心的把手放下,看着前面的李凌辰精气饱满,神采奕奕,她无奈的说:“你去哪了,害得我白担心一整晚”。李凌辰没有回答,他静静的看着若柳挑眉说:“你那小破床硌得我不舒服,找个好地方睡觉去了”。若柳看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还有时间嫌弃自己,看来是好了,她看着他一身白衣,翩翩公子的模样,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和平时红衣的放荡狠厉不同,今日的他,眼里有了些许柔情。李凌辰看着若柳这样拉着自己的手,还这样看着自己,脸色微红,把袖子一甩,眼睛看向其他地方说:“你经常这样拉着男子看个不停吗”?若柳看出他的不自然,心里却很开心,至少这个人看起来心情还算不错,于是她笑着说:“人打扮出来不就是给别人看的吗?难道你不想让女子看你,你想让男子看你”?此言一出,李凌辰面色阴沉的问:“你是不是想死”?若柳察觉到眼前人神色微变,迅速跑开,然后回头无赖的说:“不想,世道那么好,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是绝对不会想死的”。说完,若柳就往芙蓉山庄的方向过去,却被李凌辰闪身挡在前面,他语气冰冷的说:“陪我去吃饭”。若柳出言拒绝:“我没时间,去还有正事儿要做”。既然昨天芙蓉夫人松口了,那自己肯定要去努力的呀!只见前面的人转身往前走:“我不说第二遍”,若柳拧眉打扫继续往芙蓉山庄的方向,忽然,一阵风袭来,旁边的一棵手腕粗的树突然断了,倒在她的前面。若柳心惊:完犊子了,又生气了,算了,来日方长,芙蓉山庄那边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还是先把小命保住。于是她很有眼色的向李凌辰小跑过去,跟在他身后狗腿的说:“哇塞,我们荣王爷的武功好棒呀,我们要去哪里吃饭啊,人家最喜欢和美男子一起去吃好吃的啦,您今天的衣服穿起来好好看呀,特别的显气质,多少女孩子看了都心动了呢”!看着若柳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那狗腿的拍马屁的样子,李凌辰脸色不变,但心里却很欢喜。若柳看见他眼里的杀意没有了,才堪堪放下心来,果然,古人说得对: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两个人来到河阳有名的悦来酒楼,李凌辰让若柳点菜,但是,在这个世界若柳从来没有进过酒楼,她也不知道怎么点儿菜,若柳对着李凌辰谄媚一笑:“公子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李凌辰回头对店小二说:“把你们招牌菜做几个来”。看着小二点头,若柳又接了一句“不用多,够我们两个人吃就好”。李凌辰白了她一眼:“我请客”。若柳回以一笑:“浪费可耻”。李凌辰再次气闷,和店小二交待:“先来壶酒,其余的按她说的做”。店小二点头离去,不一会儿就把酒壶拿来。李凌辰倒满酒杯就开始喝,若柳就盯着他。李凌辰看着若柳好奇的盯着自己的样子,不满的说:“怎么啦”?若柳细如蚊声的说了一句:“空腹喝酒伤胃,容易醉,不好”。李凌辰倒酒的手一抖,他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有很多人请他喝过酒,却从没有人告诉他,对身体不好,他没有说话,还是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若柳看他好像很好喝的样子,清冽的酒香勾起了她的馋虫,她伸手拿走李凌辰手里的酒杯,把他刚刚倒好的酒仰头喝掉,酒辣得若柳直摇头,她还哲理性的说了一句:“果然,香的东西不一定就好,比如这酒”。却没有看见李凌辰拿着她喝过酒杯,再慢慢的斟满酒,神情复杂的从她喝过的地方,仰头喝完酒杯里的酒。
若柳不想窘迫的样子被李凌辰看见,她扭头看向另一边,发现另一边的桌子上摆着一盘清水虾,她又想起宁玉在青洲给她剥虾的画面,嘴角微微上扬。李凌辰看见她盯着虾子看,立即挥手让店小二过来,又给加了一盘虾子。点的菜陆续上桌,若柳看着桌上的虾子,却没有动手,在这方面她是一个懒人,想吃却不想动,她想起宁玉那修长的手指给她剥虾的画面,想着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宁玉了,她又不由得一阵苦笑。李凌辰看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阴晴多变的样子,不满的问她:“怎么不吃”?若柳声音哽咽的说:“看到虾子,想到一个人”。李凌辰嘴唇一抿,语气不带一丝温暖的说:“是宁玉吗”?若柳惊讶的问他:“你怎么知道”?只见李凌辰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眼神变得冰冷,周身散发着冷意,他手一挥,那盘虾子就飞滚到地上,他在旁人震惊的眼神里,丢下一锭银子,转身下楼。若柳回过神来,赶忙起身去追,她不明白这个人怎么又生气了,可能是因为她提到宁玉吧,看来李凌辰和睿王李凌煜的关系是极差的,所以,连他的表弟宁玉,李凌辰也是厌恶的,看来以后在他面前是不能提这些人了,她心虚的擦了把冷汗,追了出去。
她在后面一直叫他,李凌辰身形一顿,但也只是略微停了一下,又继续大步向前走,若柳跑上去拉着他的手,急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次不再你面前提这些人了,真的,我错了”。李凌辰面无表情的甩开若柳,力量大得让若柳一个趔趄,看见若柳要摔在地上,他又一把拉住她,感觉到若柳的手烫得异样,他神情疑惑的问:“你怎么~怎么手会这么烫”?若柳也是从他的手上的冰凉察觉自己的异常,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加上身体上的寒冷,她确定了,发烧了。还好烧得不高,还能去芙蓉山庄。她对李凌辰说:“没事儿,小问题,既然陪你吃过饭了,我还有事情要做,就不陪你逛了,你逛完自己回去吧”。说完若柳转身就走,却被李凌辰一把拉回来,若柳一脸准备都没有,由于惯性她的脸撞在李凌辰的胸膛上,她捂着鼻子,表情委屈且略带不满的说到:“大哥,你能不能轻点儿啊,这是个病人”。李凌辰揪着她的衣服,把她拽进了旁边的医馆,那个样子,在别人看来,就像是失主抓住了一个小偷,若柳嘴里还不停的嘟囔:“哥~王爷~帅哥,我真有事儿”。
回到家的若柳,一路上都在叹气,看来今天真的是要失约了,好不容易芙蓉夫人态度有点儿松动,自己就没去,怕是要前功尽弃了,她商量似的看着旁边的男人:“我可不可以先出去一趟再回来,我真的有事,拜托拜托”,她眨巴着眼睛,一脸撒娇卖萌的看着他,希望他能心软一下。谁知道旁边这个人只冰冷的说了一句:“进去”。若柳不满的嘟囔了一声,垂头丧气的回屋躺着。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发现李凌辰没有进来,她想着他在干嘛呢,不会是给自己煎药吧,她又否定的摇了摇头,他可是王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别把厨房烧起来了,想着那个脾气反复无常的人满脸黑灰、惊慌失措的跑她求她救命的样子,她不觉笑了起来,然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直到有温热的液体流进嘴里,她才惊醒过来,她看着面前这个端着药碗给自己一勺一勺喂药的人,她实在无法把他与那个众人口中冷酷无情阴狠毒辣的杀人大魔头联系起来。李凌辰看着若柳一直盯着他看,表情不自然的把碗递给她,语气不好的说:“你看什么”?若柳一笑:“我以为你会弄得灰头土脸的,没想到……”李凌辰冷哼一声:“我又不是一直都是王爷”。此言一出,若柳想起来,他曾经痛苦的童年,若柳赶紧拍马屁说:“没想到啊,我们荣王殿下不仅文武双全,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还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简直是本年度最优秀的男人,谢谢啊,今生能得荣王殿下喂药,真的是死也值了”。李凌辰白了她一眼,推门出去。若柳一口气喝完药,偷偷打开门,准备趁他不注意溜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