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戎遣回到执行大厦,匆忙把报告写完就准备回家去,结果刚出办公室的门,就被永昼皇后截住了。
永远没有情绪波动的镇静女声响在头顶,平铺直叙:“戎部长,指挥官要见您。”
戎遣脚步微顿,“现在吗?”
这还是戎遣第一次对永昼皇后的命令提出质疑,这跟直接质疑指挥官没什么两样了,毕竟永昼皇后始终代表指挥官。
从没有人敢违抗指挥官的命令。
不过永昼皇后不会给人定罪,从来只是尽职尽责地传达,“是的。”
戎遣还想商量:“明天可以吗?”
他现在想以最快的速度回去,他想立刻见到云肆渡,一秒也不能等。
这种问题永昼皇后甚至不需要请示,“不可以。”
接下来永昼皇后并没有再说话,因为明厄的通讯请求打过来了。
戎遣只好认命地转身往办公室,坐私人电梯到指挥官办公室去。
“指挥官,您找我。”
戎遣推开办公室厚重的门时,指挥官正坐在皮质办公椅上看戎遣匆匆递上来的工作报告,手肘搁在扶手上,修长有力的指节夹着那张写满字的纸张。
虽然写的很匆忙,但戎遣还是认了真的,条条框框写的很清楚,内容详略得当,没有任何多余赘述,完全符合一个工作报告应有的样子。
这对很少做文职工作的戎部长来说,已经很难得了。
以前这种东西一直都是林竟在写,戎遣一直没有找副官,这个活自然就落在了他头上。
字写的很满,但重点只有那几条,按照指挥官平时阅览文件的能力,十秒之内看个两三遍不是问题。
可白殷端坐在办公椅上,慢条斯理地把那张工作报告从上看到下,再从下看到上,足足花了十分钟。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品鉴。
但戎遣知道自己写的报告有多无聊枯燥,自己写完都不想看第二遍的地步。
但指挥官大人从来都喜怒不形于色,就算冷脸也不一定是真生气,笑起来也不一定就是高兴,总让人不敢妄图猜测他的心理。
因为永远都猜不对。
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戎遣开始有些着急了,他想开口提醒,但隐约觉得一旦开口就会处于被动的位置。
白殷有足够的耐心和手段从他嘴里敲出报告里没有的东西。
明厄并不在办公室,以往这个时候他一定会先开口缓和气氛,起码不会让空气如此安静焦灼。
或许只是戎遣觉得焦灼,因为白殷还在不紧不慢喝着咖啡,这说明他昨晚已经加了很久的班,并且仍然不打算休息。
不过也对,那些异能者处理起来确实很麻烦,要先送到安全部去检测,再送到生物部去更深入了解研究。
白殷要找到一个安全合适的方法,能尽量不让那些异能者受到伤害,又能最大程度地探索到他们身上的秘密。
过了一会,就在戎遣坚持不住要主动开口的时候,指挥官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明厄拎着一个文件夹走了进来,径直走向办公桌后的白殷,路过戎遣的时候还递给了他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这下戎遣就彻底确定了,这次估计也是对他的批评大会。
“安全部已经给那两个死掉的异能者做了尸检和安全检测。”
明厄把文件夹翻开放在白殷面前,“一个是普通的空间系,没有直接危害性,但另一个属于感染性疫病,被判定为高危。”
白殷终于放下了那张报告,看起了放在桌面上的文件,“其他异能者里面有跟他一样的高危异能吗?”
“暂时没有发现伤害性比较高的异能,那个最厉害的No.1也只是跟时间有关的,且发动条件限制很多。”
明厄一只手撑在桌面上,垂眸盯着指挥官大人的脸看,笑着说道:“但亲爱的,你也知道,一般只有强到一定程度的异能,才会有那么多限制。”
能在那么多人中排到No.1,肯定有他的道理。
“嗯。”
白殷点了点头,“后面你继续跟进,如果有不服从管教的,交由你全权处理。”
“好嘞!”
明厄收起文件夹,端起桌上喝了一半的咖啡一饮而尽,“今天就别撑了,剩下的事交给我,你早点回去休息。”
白殷没回答他的话,而是问道:“那两个异能者是怎么死的。”
这次明厄倒是没尽职尽责地解答指挥官的疑问了,而是抬头看向还站在那里的戎遣,朝他吹了一声口哨,笑着说:“戎遣,我家指挥官问你话呢。”
戎遣垂眸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出声,垂在身侧的手握得很紧。
白殷并没有因为他不说话而生气,只是撑着下巴眉眼淡淡地看着他,看不出在想什么。
一般这个时候,都是明厄充当把事挑破的坏人,“你上次这么沉默还是因为云肆渡把晶核吃掉了,这次不会还是因为他吧?”
戎遣的身形几不可察地一僵,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这个动作幅度很小,肉眼几乎看不见。
但他面前的两个可不是一般人,他就是眼神有什么变化,也会被看得清清楚楚。
明厄当即就挑起了眉,“我就随便说说,没想到还真是他啊?”
戎遣:“……”
戎遣很少有被人看透的时候。
就算云肆渡擅长察觉人的情绪和心思,也只是停留在感情的层面,没有在其他方面揣摩透过戎遣的真实想法。
但在这两位面前,就算他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做,所有心思也都无处遁形。
他们从来都是揣着答案问问题。
能问,就等于给了你一个坦白的机会。
如果连问都不问的话,那才是最可怕的。
但这次,戎遣真的答不上来。
今天不仅要应付北洲皇室,还要应付国际安全联盟的人,已经够焦头烂额了,白殷不想继续在自家人的事上费这么多心力。
不是不重视,而是有些事该说清楚了。
他捏了捏鼻梁,很直白地问戎遣,“云肆渡的身份问题,我提过几次了?”
白殷总是这样,一语直切要害,不给人逃避的余地。
对亲近的人更是如此。
戎遣呼出一口气,知道这次是躲不开了,“两次。”
白殷挑眉,“两次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通常指挥官的话说一遍,所有人都要耳提面命了,能提两次的,那必然要无条件百分百的完成率了。
而白殷坐在这个位置上,身份和地位造就的威严,让他从来不说一句废话。
更不可能无缘无故找一个小少爷的茬。
戎遣垂在身侧的手无力松开,他闭了闭眼睛,语气听起来很公正,“可这一切只是猜测,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他没说这只是“我们”的猜测,也没说是“你们”的猜测,戎遣模糊主语,是既不想把云肆渡归为外人,也不想跟他们生出嫌隙。
白殷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明厄看了一眼,接过来递给了戎遣。
那张照片上的内容很简单,一朵盛开的黑色曼陀罗,戎遣一眼就认了出来,和当初沙希勒身上的一模一样。
见戎遣不明白,明厄解释道:“经调查,除了沙希勒之外,五洲之内还有很多人身上有过这个印记,而凡是有这个印记的,最后都变成了怪物,无一例外。”
他靠在桌沿上,把玩着一支笔,说道:“但有意思的是,在此之前,他们经过基因检测,都没有被感染的痕迹。”
白殷接上明厄的话,“从他们体内提取出来的病毒,是之前从未见过的新型病毒,且纯度极高,目前我们的人还没有弄清楚它的所有成分。”
白殷眸光微冷,“我不得不怀疑,这是有人故意为之。”
如果对方的目的是毁掉人类的话,那他们执行大厦就不得不重视起来了。
戎遣知道他们的怀疑是有道理的,而他也不得不面对,云肆渡有最大嫌疑的可能。
普通人来说致命的晶核,云肆渡却像吃糖一样。
当时沙希勒的房间里,只有云肆渡和方明在,而方明却正好睡着了。
而最明显的,就是当时在东洲的烂尾楼上,那两个鬼族说的话,他们说他的枪上有他们王的气息。
而他的枪,从来都只让一个人碰。
戎遣不说话了,白殷知道他还在挣扎,于是给了他一个选择的机会,“南洲边陲小镇的警局有一个委托,也是关于黑色曼陀罗印记的,之后你过去看看,带上云肆渡一起。”
其实所有事实都已经很明确地摆在面前了,但白殷想看看戎遣的态度,看看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没别的事就回去吧,天快亮了,别让等你的人等太久了。”白殷的目光落在戎遣身上,带着对他特有的宽容和柔和。
白殷是个很会教育的长者,他从来只对戎遣进行引导,而不会替他做任何决定。
无论是长辈还是上司,都应该给予对方应有的尊重。
戎遣沉默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指挥官办公室的门打开又合上。
“那些病毒只投放在有罪的人身上,”明厄想起戎遣离开时的背影,还是忍不住心软,头一回多问了一句:“为什么不把这个告诉他?”
说不定这样,戎遣就没那么煎熬和难以抉择了。
“放心,戎遣是我们养大的,你要对他有信心,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白殷屈指弹了一下咖啡杯的杯沿,听着清脆的声音,笑着说道:“况且,云肆渡那么喜欢戎遣,一定不会舍得他为难的。”
明厄挑眉,突然明白了什么,“亲爱的,你这是打算……”
“我要双赢。”
白殷缓缓勾起唇,那双浅色的眼睛里却弥漫出骇人的冷意,他说:“没道理真正的恶人就该逍遥法外。”
那个一直潜伏在所有阴谋背后的人,迟早会被他们揪出来的!
——
戎遣驱车回到别墅,他急切地推开大门,却没在客厅看见云肆渡的身影,他上楼去卧室,却在推开门的瞬间愣住了。
卧室里只开着一盏暖色的小灯,勉强能从床头照到床尾,而他要找的人并不在那其中。
云肆渡整个人窝在阳台上的藤椅里里,一头银白发丝散落在他的身侧,有点则从藤椅的编织的缝隙里坠落,被风吹得轻轻浮动。
日出东方,晨曦的第一缕柔光穿过远方的地平线,落在他的身上,给他的发丝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让他看起来就好像透明的一样,无瑕而珍贵。
他好像睡着了,任由藤椅把他轻轻地摇来摇去,开门声也并未把他惊醒,安静的像一幅被精心绘就的画。
遥远而美好,朦胧而易逝。
这本该,是梦里的场景。
可戎遣知道不是,因为他是那么真切地拥抱亲吻过这个人,和他说过很多爱和承诺。
戎遣的目光很沉很重,似乎掺杂着很多东西,但唯一不变的,是里面的爱和眷恋。
云肆渡应该等他很久了。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来到藤椅旁边,倾身扯过旁边的薄毯,想给窝在藤椅上睡着的人盖上。
云肆渡却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还是漂亮的宝蓝色,清冷透彻,仿佛什么污垢都无法将其沾染,什么俗尘都不能将其覆盖。
那双眼睛的目光并没有落在他身上,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戎遣的动作停在半空,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云肆渡或许已经猜到了,但他还是回来了,回到这个地方,回到……他们的家。
“你在想什么?”
戎遣愣了一下,垂头发现云肆渡在看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对方眉眼间带着笑,“还是说,你已经不想再拥抱我了呢?”
没有任何犹豫,戎遣俯身将云肆渡从藤椅里抱起来,抱进怀里放在臂弯上,抬头去亲吻他的颈侧,亲吻他光洁的下巴,没有再往上。
直到云肆渡揽住他的脖子低下头来,主动吻住了他的唇,戎遣才按住云肆渡的后脑,张开嘴进行更深的索取。
他们的气息纠缠在一起,滚烫而粘稠,云肆渡被亲得受不了,眼睛里满是朦胧水光,可他仍然抓紧对方,心甘情愿地承受更多。
“渡渡……”
戎遣说:“不要离开我。”
云肆渡垂眸看他漆黑的眼睛,长睫如同蝶翼般轻颤,他笑着说:“戎部长,决定权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