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两人终于到了幽州城。
两人眼前乃是一片被火烧的痕迹,地上满是烧得焦黑的东西,一时间竟分不清到底是房梁枯木还是人体残肢。
傅卿惊惧的看着眼前不敢踏出半步,周应淮却是直冲上前,到了某处被烧踏的民屋前,僵在了原地。
眼前正是他临走前将少禹推进去的屋子,此时却只有一片废墟。
那少禹……
“之阳……”
傅卿突然颤声喊着他,他回头,正看见有人从巷子里举刀,跌跌撞撞的冲出来。
周应淮身形一闪挡在傅卿前头,只一个招式就把对方的手刀夺过来,将其背过身后,轻松割断了对方的喉咙。
这一路上傅卿见多了血腥,这一下并未有太多的冲击,只有一处惹得她怀疑。
倒是周应淮,一眼就看出此人在冲过来之前就已经身负重伤,他不过是提早送对方一程而已。
“这些不像是祁国的穿着。”
才说完,傅卿的心瞬间高高悬起。
“是北境人?”
周应淮眸心倏然冷沉下来。
此人打扮穿着确实是北境人。
只是北境人向来谨慎,断不会这样大张旗鼓的出现在这里。
见巷子里堆叠着几具尸体,周应淮捡起地上一段烧焦的木头,快步走进去。
傅卿心惊胆战,又不敢轻举妄动。
周应淮到了跟前,用手中那截木头将这些堆叠的尸体弄下来,一一辨认这些人的样子,之后又挑开衣服,最后把注意力放在了他们的手掌心上。
这些人的手掌无一例外全是茧子,面部粗糙,身上全是陈年旧伤。
这是北境边关的士兵。
周应淮扔了手里的木头,喊着傅卿快些离开。
除了入城那一段外,幽州城内其他并无火烧的痕迹,只是城内到处都是死尸,根本不见活人。
傅卿的眼泪都要流干了。
怕泪水模糊眼睛看不清楚,她只得一直擦着眼睛。
本来就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好料子,又奔波这么几日衣服上全是风尘沙子,摩了几下后傅卿那双眼睛都快要不成了。
周应淮带着她翻身进入一处宅邸内,还不等他落下脚,便有百余支箭羽朝着这边射过来。
傅卿浑身坠入冰窟,觉得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是可怜了乐安,还没断奶就失去亲娘了。
周应淮沉着冷静,将傅卿拥在怀中,旋身躲过这些箭羽,又在乘胜的追击中找到安全的地方。
“我要见你们边护使何大人。”
这些侍卫面面相觑,见他确实没有恶意,才有人问:“你是何人?见我们何大人做什么?”
周应淮语气清冷,“我是贺之阳。”
片刻后,何方靖将他们带到幽州城北的一处营帐外,外头摆放着一具具,用发黄的白布蒙起来的,个子高高低低年龄大小不一的尸体。
周应淮脑袋空白一片,等反应过来时傅卿已经跑了过去。
她不嫌脏臭,挨个的掀开白布,口中一直喊着少禹的名字,好像疯了一样。
周应淮心口一窒,想跟过去,但双脚却像是灌了铁,心上好像压着山,提不起脚,喘不上气。
那个他从小养大,整日喊着他爹爹,对她满眼都是崇拜的孩子,没了吗?
他豁出性命才带出来的孩子,没了吗?
周应淮双拳紧握,悔不当初。
他真该死!
傅卿几乎扯开了所有白布,只有最远处的几个七八岁大小的孩子没看。
她没勇气,她害怕白布之下的人就是周少禹。
她痛恨自己没早些发觉,更很自己没早早追出来。
是她害死了周少禹!
正在此时,远处一个单薄瘦小的身影寻声出现在不远处。
认出这个身影,周应淮眸心倏然紧缩一瞬,紧握双拳转而打在何方靖的身上,把他这个虬髯大汉都打得后退了三步。
“你打我做什么?我又没说他死了。”
此时,少禹看着眼前伏尸痛哭的女人,有些恍惚起来。
“娘?”
这一声细弱的几乎不可闻,却让傅卿浑身一震。
她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愣怔的看着眼前的少年良久,这才反应过来,起身将他一把抱住,嚎嚎大哭。
“儿子!娘来接你回家!”
少禹被这声称呼喊得鼻头一酸,眼眶登时通红,眼泪簌簌掉下来。
她力气好大,大得少禹觉得自己要被勒死了。
看见来到身边的高大身影,少禹把头埋到了傅卿的身上,再也不看他一眼。
周应淮心中太多情绪,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刚把想把手放在少禹肩上就被傅卿不客气的拍开。
拍了手背就算了,傅卿不解气的又往他身上梆梆打了好几拳。
“别碰我儿子!”
周应淮站在那里,一声不敢吭,给旁边的何方靖都看傻眼了。
这还是当初他印象里那个威风凛凛的御前禁卫统领贺之阳吗?
刚才他未曾细看过眼前的妇人,这会儿见她虽然粗布麻衣,满脸泪痕略显狼狈,但也算是小有姿色。
比是肯定比不上当初那个舞姬,但能把贺之阳治的服服帖帖,肯定是有她过人的本事的。
周应淮走到营帐前,撩起看了一眼,里头多是一些伤兵,何方靖的老母亲与妻儿,连同那些走不动路的老肉妇孺都在里头照顾着。
他眸色陡然锋利,“为何会有伤兵?还要在这个地方扎营帐?”
何方靖浓眉紧锁,“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回去再细说。”
傅卿这才得闲细看少禹。
他黑了,也瘦了,两个眼睛都要凸出来了。
自己好不容易才喂得白胖些的孩子又饿成这样,傅卿又怨了周应淮两眼,这才拉着少禹随着何方靖离开。
回了那处府邸,何方靖正要跟周应淮商议要事,想请傅卿先避让,可还没开口傅卿就先带着少禹走开了。
何方靖颔首:“虽然瞧着粗鲁些,但也是个讲理的人。”
看着周应淮不太高兴,何方靖又加了一句。
“也是个好母亲,与你十分相配。”
他性格耿直,刚才那些话还不如不说呢。
周应淮无心与他闲聊,直接问:“北境出什么事了?前方不是还有军队扎营,为何幽州城内会有北境的人?城中为何有人放火?”
何方靖脸色一沉,满是愤恨的拍了下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