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七九。”
含雪唤他的余音还在身后,他却像是没有听见似的,自顾进了房,生着闷葫芦气。
房间简陋。
晓大胖一屁股坐到地上,草垫被压出一个大窝来,觉得硌,抬起屁股,把草垫往一块拉拢些,重新坐下,脸上鼓足劲,把头别到一边。
文七九移脚,想上前与晓大胖和解,又见他脸色铁青,话再不投机,生更大气,得不偿失。便无声的坐在了晓大胖的身旁,也算是释放了友好信号。
晓大胖别着头,动身子,往远处挪,其实也并没有移出多少位置。
文七九这时发现对面还坐着一个人,他把t恤拉过头顶,盖着头,露着半身,像是睡着了。
二人干坐着。
晓大胖摸了摸空空口袋,开口气说:“含雪是怎么想的,我的碗碗和勺勺又一次被人抢走了,她为什么不用枪···”
文七九赶忙捂住了他的嘴。
他虽也生含雪的气,但多少明白她的良苦用心,不能把含雪有枪的事情泄露出去,否则就是前功尽弃,自己的那通屈辱更是白受了。
坐在对面的那人,一把拉下头上的衣服,露出一张灵动面孔:“枪,你们有枪?”
晓大胖在文七九捂住他的嘴巴时,便已反应过来是自己失语了,脑子飞转,补救:“枪,什么枪?我是说抢,凭什么他们可以抢我们的东西,我们就不能抢他们的东西,世间哪有这种道理,哼!”
对面的青年叹口气,开始审视二人,特别是晓大胖,憨憨墩墩,似找到了知音,忽然跳站起身,甩着宽松的裤子,穿着不大协调的t恤走来。
“哟,兄弟。”青年伸出拳头“我是高龙。”
文七九愣住,看青年伸来的拳头,兄弟?谁和你是兄弟?和你有这么熟吗?
高龙见文七九不乐意,在文七九抬起臂的瞬间,把拳头移向晓大胖:“哟,兄弟。”
晓大胖受宠若惊,伸出拳头与高龙的拳头碰上:“我叫李晓,熟悉我的人都叫我晓大胖,你也可以叫我晓大胖。”
高龙露笑:“大胖兄弟。”
晓大胖看了眼高龙练出肌肉线条的两条臂膀,说:“我是不是应该叫你龙哥啊?”
高龙摆手:“兄弟之间没有尊卑,你还是叫我高龙的好。”
龙哥…高龙别过头去,偷笑的神情,忽然看见文七九的拳头伸在眼前,忙伸出拳头碰上:“高龙。”
文七九本想学样,嘴巴晃动,将‘哟,兄弟’收回:“文七九。”
高龙虽有肌肉,但身形偏瘦,是个机灵鬼,人来熟,蹲下身子,搭向晓大胖肩膀头的胳膊,更像是苦练一番后,最近才呈现出的成果:“你说你有枪···”
高龙眨眼,伸手比划。
晓大胖愣愣,咬牙坚定说:“我是说抢,不是枪。”
高龙谔谔点头,不信的表情:“含雪是谁?”
晓大胖抬手把搭在肩上的胳膊拿开:“含雪是含雪。”
被冷落,热脸贴在冷屁股上。
高龙故作自解,晃着被拿开的胳膊,干笑笑:“这是什么回答?”
“这是给你的回答。”晓大胖扭过头,不再理睬,与文七九对视上,似共同保守住了秘密,同笑笑。
高龙退回原位,手指二人:“信息不共享,你们也别想从我这里等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文七九和晓大胖有松动,但与含雪相比,高龙算什么。
···
李大汉子...
“滚!”
卫衣青年莫不是把含雪和小冒冒安排进了男生住的木房?
含雪手拉小冒冒进入木房,里深处的李大汉子正叉着腿坐在那里,左手一个土豆,右手一个土豆,左一大口,右一大口,狼吞虎咽。
从丰硕的乳房看出,这位李大汉子是位女性,皮肤粗糙,体格健壮,头发被利物割得很短。嘴里的土豆还有没全部咽下,就又吃上一大口,始终是填满的状态。
李大汉子自顾吃着土豆,没有抬头看一眼,口中发出呜囔声音:“门口的那一块是你们的,晚上就睡在那里,不要挤过来。”
“听话就没事。”
含雪淡笑笑,这是碰到了强横人,难不成要打一架?
风从门缝中嗖嗖灌进来。
小冒冒搓着胳膊说:“姐姐,这里冷。”
不能惹事,也不能怕事。
含雪轻语:“我会争取。”
李大汉子吃动的嘴忽然停住,吐掉口中的土豆,抬头看二人,刚才只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却不知进来的还有一位小女孩。
她的目光停留在了小冒冒的脸上。
李大汉子身旁的草堆晃动,从里探出一个头来,自然也是位女性,面容贤淑,显然也是听见了小冒冒的声音。
“门口冷,你们过来吧。”
女人爬着身子,铺平了干草,然后站起来,用手双手拍捡尽粘在衣服上的干草枝,向含雪和小冒冒招手,温婉说:“过来坐。”
李大汉子不语,这间房里显然是她说了算,不语就是默认。
“谢谢。”含雪手拉小冒冒走来坐下。
李大汉子没有阻止,也不与二人交流,板着脸,近距离看眼小冒冒,又吃起了土豆,较刚开始吃的慢了些。
小冒冒对李大汉子投来的目光,不惧,有一种亲切感。
含雪同样也有这种感觉,警惕和戒备随之放下。
一旁的女人够着身子,从李大汉子的脚下拿上两个土豆分给含雪和小冒冒。
女人的衣服虽然起了脏垢,板成薄块,但她的脸和手是干净的,指甲缝里也没有淤泥。
含雪和女人交谈,得知女人的姓名:雨淋淋。
雨淋淋说出她的名字时,旁边正在吃土豆的李大汉子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土豆渣喷出好多,溅出好远。直言雨淋淋还好意思再向别人提起她的这个怪姓与怪名,没有哪个父母会给自己的孩子起这么没有水平的名字,断言她的名字是捏造的。
含雪看李大汉子,仿佛能想象到,当雨淋淋第一次告知李大汉子她名字时,李大汉子应该是前仰后合笑破了肚皮。
雨淋淋并没有过分反驳,只是带着笑容说:“姓名不过是个人识别身份的符号,不必过分在意别人的看法,只要自己喜欢就好。”
“姓名也不一定都是父母起的,我的姓名就是自己在10岁时,觉得雨淋淋很有意思,很有寓意,临时改来的。”
小冒冒最是赞同她的这种观点,拼命点头。
雨淋淋请教含雪和小冒冒的姓名。
含雪一一告知。
雨淋淋微笑点头。
李大汉子吃动的嘴停住,在等待小冒冒的姓名,听到后,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似在记住这个名字。同时眼神中闪过一抹忧伤,似是被勾起回忆,陷入往事。
雨淋淋告诉含雪她已经50岁了。
含雪不由赞叹,坦诚觉得雨淋淋从容貌看也就30岁。
雨淋淋微笑着说声谢谢,并没有像有些妇女那样故作惊讶,嗲声嗲气的推辞一番后才肯接受别人的赞美。
雨淋淋话语间表忧愁。她现在最担心的是她快年近百岁的妈妈。她的妈妈是位独立女性,不婚,更不会生育孩子,但在45岁那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突然又想要孩子,这才生下了她。
从小给了雨淋淋力所能及的物质条件和爱。
雨淋淋的眼睛泛红。
含雪抚了抚她的手,从她发颤的手上,能够感受到她和她妈妈的那份深厚感情。
她也是多么渴望能够拥有这种爱。
小冒冒却是啧啧,觉得雨淋淋有表演的成分。
雨淋淋惭愧没有保护好妈妈送给她的项链,被那些人夺了去。
那些人是王勇力...
含雪:“比起项链,你的妈妈更希望你平安无事。”
呃…这话,怎么感觉和瑞文系跟自己说过的那句‘电磁城的所有长辈都是你的父母’有相似的地方。
雨淋淋微笑点头。
她擦净了泪水,然后询问仍在吃土豆的李大汉子,是否可以说出她的名字,让含雪和小冒冒知道。
含雪进房时就看见李大汉子的脚下放着一大堆烧熟的土豆,现在被她吃的只剩下了两个,她还在吃。
李大汉子抠下大腿,打个饱嗝,继续吃着。
没有说话,就是默许。
雨淋淋这才放心的把手一伸,笑说:“她叫李霞。”
含雪点头,想开口同李霞说上几句话,多了解。
雨淋淋背着李霞向含雪郑重摇头...
李霞习惯独来独往,粗汉耿直,遇到住在一起,看不惯的,如大喊大叫的,凭着一点姿色不劳动只想吃现成的,吱吱渣渣不停说废话的等等,对于这些人,李霞只警告一次,下次就用拳脚招呼。
不要说女人,这里的绝大多数男人都不是她的对手,怕的要死。
只晓得她姓李,一来二去就传了个李大汉子给她。
李霞却和雨淋淋相处融洽,也许是因为雨淋淋从不多问她背后的事情,又是个举止端庄,说话很安静的人。每当李霞在深夜哭醒时,雨淋淋会走过来静静地坐在一旁,陪着她。有时二人也会抱头痛哭一场。
雨淋淋也知道,李霞虽然对外处处示强,但心地是个善良人,从不在背后整人,有什么问题直来直去,比起这里的其他女性,和她相处起来,反而轻松容易。
李霞和雨淋淋就这样和平相处,共住到现在。
别的女性住不过三天。
雨淋淋好奇含雪和小冒冒的关系。
一个不到二十,一个还未换牙。
是姐妹?
是母女?
含雪告诉雨淋淋,同是在告诉李霞,她和小冒冒非亲非故,是在‘灰色地界的白光方格中相遇相识’,结伴而行到现在。
小冒冒紧贴在含雪的身旁。
雨淋淋微笑点头。
李霞吃动的嘴停住,用一种目光看小冒冒,怜悯。用另一种目光看含雪,赞赏。再用一种目光看二人,嫉妒。
她开始吃土豆,满口咬上,心不在焉的机械嚼动。
含雪问雨淋淋:“你们来这里多久了?”
雨淋淋露出痛苦表情。
李霞哽喉,这是比雨淋淋更痛苦的表现。
雨淋淋来到这里一年零两个月,她每天都在心中默记着日子。李霞的时间更长,雨淋淋竖起三根手指,概有三年。
含雪又问那红色屏障是怎么一回事?
雨淋淋叹了口气,目光绝望,更带着恨意。
李霞顿顿,强硬咽下口中的土豆。
含雪虽与李霞没有正对而坐,但神情尽收眼底。
雨淋淋告诉含雪,就是那红色屏障挡住了聚集在这里的人的去路。王勇力那伙人告诉他们,红色屏障后面有怪兽在等着想要走过去的人,谁要是不知好歹走过屏障,就会被当作食物给吃掉。
小冒冒抠头,表示怀疑。
含雪点头,但心中有疑惑。
灰色地界中的白衣人所说的是实情?不是吓唬?
真有怪兽在等着吃她们?
含雪正思忖,雨淋淋补充又说:“我亲眼见到,有人把设定好的相机,拴着绳子扔过红色屏障。拉回来再看,相机上拍到了,怪兽的大脚正踩在一具被咬死的尸体上的照片。”
含雪:“照片你是亲眼所见?”
雨淋淋点头。
小冒冒抱紧了含雪的手臂。
雨淋淋:“虽然拍的有些模糊···”
小冒冒松开了含雪的手臂。
雨淋淋:“但尸体和那双长毛的大脚基本能辨清。”
小冒冒瞪眼,觉得雨淋淋在讲故事。
含雪点头,心诧异,红色屏障可以穿过去,不是铁板。
这个信息很重要。
含雪请教了心中的最后疑问,为什么精瘦的王勇力会是这里的老大,直接的统治者。
他的种种行径和身体表征,不像是能够使人真正臣服。
“他有枪啊,还有跟着他的那些人。”雨淋淋摇头苦笑说,她不太关心这个话题。
雨淋淋的回答并没有解开含雪的疑惑。
单凭一把枪是不可能压服住这么多人,就说这位李霞,真要是想推翻王勇力的权势,其实也并不是多难的事情,只需联络几位得力的帮手就可以搞定。
含雪把视线转向李霞。李霞正在用一种表情和一种目光侧视雨淋淋,似在说,不知道真相就不要随便回答别人的问题。
含雪看出了这层意思。
有些人总是很难藏住东西。
李霞对小冒冒的某种特殊爱意,就在她躲闪的目光中,被含雪一眼看穿。
含雪确定了这份爱,心中踏实下来,今晚可以放心的把小冒冒留在木房中,自己去做点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