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学校,大门已经开了,孩子们像脱缰的野马,抡着书包往外跑。
桔子和方勇等了一会儿,没看见儿子,正想拦住个小朋友问问,老师推着自行车走过来。
“方旭妈妈,我正想找你呢。“老师姓杨,是个女人,三十多年纪,短发,戴眼镜。
她把车子往腰上一靠,从前头车筐里拿出破烂似的作业本,给桔子,
“你们家方旭一个字儿不写,整天跟人打架,今儿又把人钱小胖给揍了。我跟你说,回家必须管,要不然到社会上会吃大亏的。咱们学校是为国家培养人才的,不是培养混混的。”
铁头上了三天学,打了两次架,作业本上一个字都没有。
桔子心里也急,“杨老师,我问一下,他为什么打……”
“杨老师,快点儿,服装店大减价,去晚了就没了。”有位老师喊。
杨老师蹬上车子就走。
“杨老师……”桔子没拦住,叹气,拦住一个和铁头同班的孩子,问他,铁头还在不在里面。
孩子说:“放学铃声一响,方铁头是第一个跑出教室的。我们老师说了,方铁头干啥啥不行,逃学第一名。”
这话一说,方勇笑出声。
桔子打他肩膀一下,“还笑!”
“妹妹放心,我儿子吃不了亏。”方勇摸摸她头发,“走吧,追上他再说。”
学校离菜市场不远,回家的路有两条,大路汽车多,桔子叮嘱铁头,走小路。
小路是条胡同,清净,离家也近,一群一群的孩子往胡同里头跑,到了拐弯的地方,忽然听见有人吼叫,
“他妈的!谁家小兔崽子,下手够狠的,看把我儿子打成什么样了!”
“放、放开,他活该!”一个孩子童声童气地说:“谁让他抢我橡皮!”
这声音……怎么那么像铁头?
和方勇对视一眼,桔子加快步子。
拐过弯,就见一个两百来斤,膘肥体壮的胖子,揪着铁头耳朵。
铁头个子刚到他腰,却半点不害怕,摘下书包,往他肚子上砸!
“臭小子!”胖子手上用力,铁头耳朵都红了。
“你干什么!”桔子跑过去,拨拉开胖子的大粗胳膊,带铁头后退两步。
急忙弯腰摸摸铁头耳朵,又红又烫,都快流血了。
桔子心疼得不行,“疼不疼?啊?”
铁头眼里含着泪花,还是犟得离谱,“不疼。”
“你就是这小子的妈?”胖子拽过来一个小胖子,“看看,你儿子打的,人不大,下手挺狠呐。”
小胖子额头上肿了个大包,呜呜地哭,“爸,他拿砖头打的。”
“等着,爸帮你报仇。”胖子一抹袖子,伸手拽铁头,刚伸出胳膊,手腕被方勇攥住。
方勇二话没说,抬起另一只手,冲胖子的脸,就是一拳!
被打得踉跄两步,胖子差点坐地上,咳嗽几声,吐了口唾沫。
方勇卷着袖子,逼近两步,“哥们儿,欺负孩子算什么好汉,这样,你替你儿子,我替我儿子,咱们俩玩儿。”
胖子摸了摸嘴角,手指沾了血,骂了句,“妈的!”上去和方勇招架。
“爸,加油!”小胖子顾不得哭了。
桔子护着铁头,退后几步。
铁头从身后探出头,左右看看,蹲下捡起和个石子,随时准备帮他爸。
体型上,胖子吨位太大,方勇不占便宜,但是那么多年混混头子不是白当的,别说一个胖子了,再来几个都不是他的对手。
没一会儿,胖子就招架不了了,呼哧呼哧喘了几声粗气,撂下句,“走着瞧。”拽着小胖子就走。
“站住,说明白再走。”方勇拦到他面前,点根烟,朝铁头招手,“儿子,过来。”
小铁头跑过去。
方勇眼神一指小胖,“为什么打人?”
铁头说:“他抢我橡皮。”
胖子捂着肿了的半边脸,“那也不能动砖头!”
“他把我推倒,说,我不给橡皮,他就坐死我。我才捡起砖头砸。”铁头说。
桔子越听越生气,对胖子说:“管好你儿子!再欺负人,连你一块儿揍!”
胖子又怕又理亏,朝他儿子后脑勺就是一巴掌,“说!是不是抢人家橡皮了?”
小胖“哇“一声就哭,“他的橡皮是兔子的,还香……”
“你个臭小子!净给我惹事。”胖子提溜起儿子。
方勇蹲下,轻轻摸了摸铁头的小耳朵,已经不怎么红了,“儿子,这事怎么办,你做主。”
铁头看看他爸,还有他妈,把目光转向小胖,想了想,说:“钱小胖,道歉。你保证,以后不惦记我橡皮。”
砖头砸那一下,小胖早就怕了,想都没想,抽泣着说:“对不起,我下回不敢了。”
铁头大眼睛一眨,抬头看他爸,似乎在问,这么做,行吗?
方勇抬手一挥。
胖子提溜着小胖走了。
方勇捡起书包拍拍上面的土,“晚上想吃什么?”
铁头说:“我妈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咱们去姥姥家吃。我有点事,跟你舅妈商量。”桔子抱起铁头。
月亮挂在树梢,分外明亮,没有路灯,也不觉得黑。
车停在田家门口,铁头下了车,撒腿往家里跑,一边跑一边喊,“姥姥……”
田妈妈从屋里出来,两个人撞个满怀,“这孩子,慢点儿…”
田妈妈身后还有个女孩,三岁了,梳着两个羊角辫,特别可爱,一看桔子来了,张开手臂,跑过来,奶声奶气地喊,“姑姑……”
“小安安。”弯腰抱起她,亲亲她小脸儿,“想不想姑姑?”
田小安点头,小辫子一甩一甩的。
翠翠出来了,撩起围裙擦干手,把他们往屋里迎。
田小安从桔子身上下来,拉着铁头的手往里走跑,“哥哥,我妈妈炖排骨了,特别香。“
来的时候打过电话,排骨已经当上桌了,还有几个家常菜,味道很不错。
桔子和方勇去洗手。
翠翠摆碗筷,“桔子,铁头也不小了,再生一个呗,这次,肯定是女儿。”
田妈妈也说:“我看也是。”
当年翠翠生了小安,把桔子羡慕得够呛,她和方勇商量要不再生个女儿,方勇说,生孩子太危险了,还是他的小桔子重要,坚决不要。
他不配合,桔子也不能霸王硬上弓,再说铁头还小,这事,就那么过去了。
现在,桔子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还是随缘吧。
该来的,总会来。
“嗯,知道了。”桔子问,“嫂子,我哥还没回来?”
“这两天,厂里出了点事……”翠翠说:“咱们先吃,不等他。”
这些日子桔子太忙,没工夫打听娘家的事,她听出不对,“出什么事儿了?“
田妈妈给孩子们夹肉,“厂里最近…”
“妈。”翠翠说:“大树交代了,别给桔子添麻烦。”
“桔子和小勇又不是外人。”田妈妈叹气,“厂子被私人承包了,人家一来就裁员,名单上就有你哥。”
前世,也是这两年,厂子效益越来越差,大量裁员,不过那时候没有私人合作,裁员的想法,是赵舒明提出来的。
大家都指着铁饭碗吃饭,怎么舍得走,提着棍子,铁锹,聚集在厂里讨说法。
一不小心,会受伤,甚至出人命。
其实,前两年桔子就提过,让他哥辞职去方勇的厂子挣钱,她哥说厂子还能凑合,踏踏实实挺好,她就没再劝。
桔子担心她哥,“妈,我哥去找厂长了?”
“厂长趁厂子改革,退休了,你哥找那个老板了。那个老板要大换血,开除了一多半工人,你哥跟大伙儿一块儿去的。”翠翠也担心,“我嘱咐过了,别跟人家硬拼。”
“你们先吃,我去看看。”方勇擦干手,往外走。
“我也去。”桔子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