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蕊扭头对女服务员笑了笑说:“你赶紧出去,和你的小伙伴汇合吧。记住,要悄悄的啊。”
于蕊在手机上打了出租车,目的地是火车站。然后,她就大摇大摆地从饭店正门走了出去。
“咱哥怎么是这样的人啊,人家都骂到咱们门口了。你看看这些图片,真是个老流氓。”
“你嘴咋那么黑呢?再怎么样,他也是咱哥呀!”
“爸爸,这个照片里的爷爷和奶奶在干什么呀?”
“闭嘴!来来来......媳妇快把这些纸烧了!不行,你就把它们扔水桶里泡了啊。”
“别说话了,他那个儿媳妇来了!”
于蕊的露面让各路亲戚自觉地调低了音量。她就像是闯入鸡群的猎犬一样,在众人警惕的目光下,面无表情地上了门口的出租车。
上了车,于蕊突然笑出了声,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甚至发出了咯咯声。
于蕊捂着嘴,想控制一下自己,结果丝毫不起作用。
于蕊这种诡异的行为让前面开车的大哥有点恐惧:
“姑娘,你怎么了?结婚了?还是离婚了?”
司机的普通话中掺和着与韩爱民相同的口音配方,这让于蕊的笑更加难以控制。
更加猖狂的笑声换来的是司机师傅试探性的点刹,于蕊赶紧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控制情绪:
“没事啊,师傅,之前咬过我的一只狗突然死了,我有点高兴过头。”
“你这女子,吓死我了!几点的火车?我这几脚刹车能不能给你弄迟到了啊?”
司机的这句话提醒了于蕊,她刚才光顾着逃离那个是非之地,还没买返程的火车票呢。
“没事,师傅,我的火车还早着呢,你可别有什么心理负担,慢点开。”
于蕊坐在出租车上,闭着眼睛,想象着韩遂和白迎华现在在干什么。不论在干什么,白迎华一定像根老树藤一样缠绕着韩遂,在儿子身上寻找着慰藉。
上一世的白迎华,在韩遂面前,总是在刚强和撒娇之间来回切换,她的表演拙劣不堪,总会让身为观众的于蕊有种想换台的冲动。
于蕊记得,有一次她和韩遂收拾书架,翻腾出好多旧书要卖给楼下收废品的小老板。韩遂负责把这些旧书搬到楼下,这在于蕊的头脑中是天经地义的。自然界中的雄性不就是负责体力活的吗?
可是白迎华却抢着扛起了三十来斤的纸盒箱,帮儿子干完了这些体力活。奇怪的是,韩遂居然觉得白迎华干体力活是理所当然的事。当然,白迎华后来不出于蕊所料地扭了腰,在床上嗯嗯啊啊地接受韩遂的按摩,白迎华黝黑色的皮肉在韩遂小白胖手击打下有规律地震颤,那副母慈子孝的场面给身为观众的于蕊一种恶心的视听体验。
白迎华每次试穿新衣服或者染了新发色都会让韩遂帮忙参谋,她在镜子前妖娆地摆弄身姿,不停地问:“儿子,妈穿这个衣服好看吗?”、“这个衣服的颜色是不是有点太素了?”、“你看,妈的头发染得怎么样?”,虽然韩遂每次的回答都极尽敷衍,甚至达到了夸张的程度,“挺好。”、“好看。”、“比于蕊都年轻”,白迎华满足且乐此不疲。
这一世,于蕊最初把白迎华的这种行为归结为恋子。后来于蕊发现,白迎华的这种行为远不止恋子这么简单,白迎华迷恋的始终是韩爱民,她一直在韩遂的脸上寻找韩爱民的眉眼。
白迎华对韩爱民的感情是那种瞧不起又放不下的爱恋,她始终认为只要自己放下身段,给韩爱民一个笑脸,对方就会想像哈巴狗见到大骨头一样,献媚且忠心。
可是这世上哪有童话中忠心不二的爱情啊?当她像对待抹布一样嫌弃韩爱民的时候,这块抹布就早已经起了反心。韩爱民之所以还守在白迎华身边,不是因为爱的容忍,而是金钱的缺乏。
论自私与无情,白迎华是青铜,而韩爱民是王者。
因为堵车,20多公里的路,出租车走了将近一个小时。
于蕊下了车,正低头在手机软件上付车费,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
“你也刚到啊?”
于蕊不敢相信地抬起了头,不是韩遂还是谁?
“你怎么这么快就脱……来了?妈呢?”于蕊及时地把“脱身”这个词撤了回来。
“我把妈送到她的老同学杨姨那去了。”
“我怎么从来没听你和妈提起过这个阿姨啊?”
“别说你了,我也好长时间都没过听过杨姨的名字了。她是我妈年轻时的好朋友,我妈有了我之后,她俩渐渐就失去了来往。她俩重新建立联系还多亏了韩爱民呢。”韩遂把对父亲的称呼自动换成了名字,韩遂顿了顿,接着说:
“韩爱民前一阵为了给他那个相好的凑钱,骗我妈没成功,就把爪子伸到了他手机通讯录里所有的人。七拐八拐他联系上了杨姨,她从我爸,不是,从韩爱民那里得知了我妈的联系方式。杨姨和我妈就这样恢复了联系。”
“那你那位杨姨有没有贡献出人民币啊?”
“杨姨啊,当然没有啊。她一直是个活得挺通透的人。当然通透都是吃亏吃来的。据说她在职高当老师的时候,一直资助班级里的一名贫困男学生,后来这名男同学差点在他办公室强奸了她。”
“这不就是现代版的‘东郭先生’吗?”
“是啊,我这个杨姨一辈子都没结婚。我妈跟我说她这个人把什么都看得太清楚了。人啊,失望多了就不抱有希望了。”
“不会这次大闹就是你杨姨帮助策划的吧?”于蕊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这么说,我杨姨帮我妈排的版,联系了物料的供应商,还规划出了行动的时间点。”
“你是从什么时候就知道了这件事的?”于蕊生气地问。
“我也是刚才才知道,真的,你相信我。我可没背着你干这些事。”韩遂觉察出了于蕊的愤怒,极力解释。
“那些视频不是你给的?切!”于蕊翻了个白眼。
“啊呀,这肯定也是杨姨教的。她说使我的网盘下一个学习易经的材料,我天真无邪地就答应了。肯定是那回。”韩遂望向于蕊,观察她的表情。然后接着说:
“刚才我妈上了车给了我一个地址,到了地,我才发现是我杨姨。她邀请我去她家坐了一会,我才知道这么多事。后来杨姨就把我撵出来了,让我赶紧来火车站找你。咱俩正好赶上了同一拨堵车,才这么巧见了面。要不说咱俩是夫妻呢。”韩遂摆出了贱兮兮的表情。
“你怎么也不知道打个电话,我要是坐火车走了呢?”
“我什么德行,你也不是不知道,一碰到紧急的事,脑袋就死机。上车吧,别愣着啦。”
“咱们这就回北京?到家不得开夜路啊。”
“回什么家?来时候,咱们不是商量好了,要在大同玩玩的嘛,我这就带你去几个地方好好转转。”
所以说人类悲喜的转化率是很突然的。就在婆婆大闹公公的城市,儿媳妇和儿子快乐地游玩起来。
说到“大闹”,当于蕊回到单位,才知道“大闹”的含义。
元霜的那颗雷还是爆了,而且火花四射,烟雾弥漫,伤亡惨重。
元霜的流产假休息完毕,恢复工作。面色惨白的她惹来了很多同事的问候,特别是那些参与投资理财的同事。
虽然这期理财的分红依旧延期了,但是大家再没有了以前的焦虑,反过来劝说她不要太劳累,财务部的刘姐甚至给元霜送了一大袋子红枣过来,声泪俱下地嘱咐元霜一定要保重身体。
大家就像供奉神像一样,虔诚而且既往不咎地献出更丰富的贡品。
因为于蕊和元霜的工位紧挨着,她接收到了第一现场的鲜活信息。从小声嘘寒问暖到大声怒斥元霜不知道保重身体,各种表演风格粉末登场。于蕊不由得感叹,普罗大众的表演张力胜过很多的一线表演大腕。
于蕊每时每刻都渴望着开会,远离这种生存环境。还好,方童童时不时地找她共进午餐,这让她好受不少。
“我怎么感觉你最近如此空虚呢?你这朵大花失去魅力了?不能啊。”于蕊吸溜着面条,“调戏”着方童童。
“哎,我的午餐搭子健身受伤住院了。我的领导陈杰请假了,我的男朋友力力警官天天白加黑地工作。我爸妈二人世界旅游去了,特意嘱咐我不要打扰他们。围绕在我身边的只有那些浪蝶狂蜂,没个正经生物,所以我只好来找你啦!”说完,方童童同样吸溜面条,还喝了一大口汤。
方童童这句话提供的信息量太大了,于蕊两眼冒着绿光逐个抓取:
“你们领导为什么请假啊?难道结婚了?”
“没有吧。我们部门最富有八卦精神的大姐也没透漏啊。听说就是家事。”
“你们领导真行,跟她男朋友是雨露不断,片叶不留痕。”
“陈杰的事,你应该比我知道得更多啊。她男朋友不是韩遂的大老板吗?”
“嗯嗯,对啊,我问你陈杰有没有结婚的信儿,就是因为听韩遂说他那个叫benny的大老板正在离婚中。”
“真的啊?”方童童一脸兴奋:
“我一会回单位跟我们那位八卦大姐提供一下线报!”
“你的那位力力警官怎么也不理你了?忙啥呢?”于蕊装作毫不在意地问道。
“我也抓不着他!最近一次看望张强都是我一个人去的。”看着于蕊迷茫的眼神,方童童急忙补充道:
“啊,张强就是我总说的那位因公受伤瘫痪的警察。这向来是力力积极性最高的活动。烦死了!”方童童夹起一块腌黄瓜的咸菜抱怨道。
一说到力力警官,方童童的嘴就跟开了闸的水库一样,不受控制:
“我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昨天,力力的电话好不容易接通了,他迷迷糊糊地对我说,好像之前的诈骗案要进入抓捕阶段了,他们现在正没日没夜地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呢。然后就没声了,估计是睡着了。”方童童继续抱怨着,丝毫没注意到于蕊嘴角泛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