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老将军已经被抬去了宫里,先大义灭亲状告亲生儿子武安侯不孝不忠不义,再领着几个解甲归田一身战功的老将们,以及几个很有威望退出朝堂的老文臣们,在昭帝寝宫外长跪不起。
太子写得声讨瑄王一党的檄文,也发了出去。
虽然暂时还没有定论,但周少师必定会安然无恙。
他们瑄王这一派,要做什么,也已经晚了。
都怪大奸臣嘴贱。
要不是了解父亲,宋令虞都要怀疑父亲是不是太子的细作了。
宋崇渊脸色阴沉,想训斥宋令虞对他不敬,这时榻上的郑姨娘醒了过来。
他刚散发出来的威严就收了回去,语调不自觉变得温和,“你躺着不要动,有什么需求就吩咐婢女。”
郑姨娘本来只有三个婢女和两个婆子,还是宋令虞额外给的。
宋崇渊刚刚给郑姨娘又增加了四个婢女,四个婆子,还有护院。
大奸臣向来雷厉风行,让隔壁院子里的一个姨娘搬去和另外一个姨娘住了,他把郑姨娘的院子和隔壁的打通,增加了药房以及小厨房。
郑姨娘的配置,都快赶上当家主母了。
不过这会儿宋崇渊在,他就没叫旁人上前,抬起手指把郑姨娘散落到脸颊的青丝,理了理,嗓音低沉地问:“你是要喝水,还是更衣?”
那样子,显然是郑姨娘说了,他就会亲自服侍郑姨娘。
宋崇渊的手抚在郑姨娘的颈项上,郑姨娘颤了颤,摸着自己的肚子,还是感觉有点疼,哑声问宋崇渊,“相爷,我们的孩子怎么样了?”
“太医说是先兆性流产,不过好在保住了,这几天你都得卧床,一步也不能下来。”宋崇渊背后的冷汗,已经被屋里的地龙给烘干了,却仍是心有余悸,小心翼翼地抬手抚摸到郑姨娘已经有些隆起的肚子上。
郑姨娘却推开宋崇渊的手,秀丽的眉眼很苍白,语气带着很浓的疲惫,闭上眼睛对宋崇渊道:“相爷去忙吧,妾身想歇下了。”
刚醒又要睡,这分明是不想看到他,宋崇渊目光沉沉地盯着郑姨娘,“你在怪本相把林静微送给瑄王做解药?凝姐儿已经死了,你不应该在意她的身子。”
“再说了,瑄王不是没碰她吗?”
“你因此而差点落胎,郑氏,本相给你记着,等你生完孩子再受罚。”
郑姨娘看向宋崇渊,杏眸里泛着一片水光,再次强调,“相爷,凝姐的灵魂还在那个身体里,只不过被林静微的灵魂压住了,她偶尔会出现一次,所以她没死。”
“妾身是在你关林静微进去的那一刻钟里,动得胎气,但即便凝姐儿的身子保住了,现在林静微跟着瑄王走了,一心想自荐枕席的她,总会找到机会糟蹋了凝姐儿的身子,妾身如何不对凝姐儿牵肠挂肚呢?”
宋崇渊听明白了,但他语气强硬地拒绝,“皇贵妃一早就想要林静微,本相不能一直关着她,而她也确实有才能,本相送她到瑄王身边,她能助瑄王夺嫡成功,在日后帮瑄王治理国家。”
当然,他把跟宋令虞长得一样的林静微送给瑄王,一来是为了羞辱瑄王。
再者也是叫瑄王不要再纠缠宋令虞了。
第三,报复震慑皇贵妃,叫皇贵妃和瑄王母子离心,日后再不敢动他的儿子。
他让人找出了皇贵妃安插在丞相府里的细作,全都给杀了,把一人的脑袋装到盒子里,当成礼物送到了朝阳宫。
他给了皇贵妃这么大的教训,让皇贵妃老实点,忌惮他。
还有就是,姚氏也算计了宋令虞,不需要他动手,被下药的瑄王一定不会放过姚氏。
他在借瑄王这把刀杀姚氏,替宋令虞讨回来。
“父亲,皇贵妃利用我,而你报复了皇贵妃,这更加加深了你和皇贵妃之间的矛盾。”宋令虞面上冰冷,每一句都说到要害上。
“儿子在想,等日后瑄王在你的扶持下坐上了皇位,贪恋权势的你,到时候愿意放权吗?”
“你会比现在更把持着朝政,甚至会架空皇帝,让皇帝沦为傀儡,皇贵妃和瑄王对你的杀心越来越重,我们宋家将会落得被诛九族的下场。”
宋崇渊的胸腔狠狠一震,再次想到了原文中宋家满门的下场。
如宋令虞所说,他爱权如命,为瑄王谋划,扶持瑄王坐上皇位,那不就是想要用功劳换来更大的权势和宋家满门的荣耀吗?
等瑄王登基后,他权倾天下,让瑄王也听从他的,那是他应该得到的,也是他扶持瑄王的目的。
他的确不想放权,即便知道自己功高震主,会被君王忌惮诛杀,他也不愿交出一切急流勇退。
他殚精竭虑了一辈子,还没享受身在权力巅峰的滋味呢,就退出朝堂了,谁能甘心?
这就造成了他和君王之间不能共存的局面。
他不可能回家养老,君王不可能任由他控制,那么他和君王之间必有一死。
“瑄王到时候想杀本相,只怕是没那个能耐,他只能被本相控制,做个傀儡皇帝。”宋崇渊深邃的眼里浮动着冷冽的光,俊容紧绷沉肃,可谓是野心勃勃势在必得。
他既然知道了原文自己的结局,就不会让自己重蹈覆辙。
他会一直控制着瑄王。
“你是想让为父背叛瑄王,倒戈到太子的阵营里去吗?怎么,你是真的爱上了太子吗?”宋崇渊目光如炬地盯着宋令虞。
“但是你知道吗?在原文里,太子发现了你的女儿身,诛了我们宋家满门!”
“为父选择拥护太子,难道太子就不会在日后卸磨杀驴吗?他会!君王都是这样的。”
“而且你不要忘了,你冒充了他最爱的阿凝,我们过去那些年对他的加害,他只想将我们挫骨扬灰。”
什么?宋令虞猛地看向宋崇渊,脸色苍白。
她过了许久才消化这件事,“儿子只是提醒父亲,为自己和宋家留一条退路,你手中不能握有太多的权力,倒不如分一部分给儿子。”
呵,宋崇渊嗤笑,看了一眼郑姨娘,“所以你们是在这儿等着本相呢。
“人心不足蛇吞象,虞哥儿,你不要以为你母亲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能拿捏到本相,就越发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了!”
宋崇渊站了起来,看向郑姨娘时,眼里迸发出戾气,冷笑着字字都是警告,“你有什么资本跟本相恃宠而骄?”
“本相宁愿不要你肚子里的将才,也不会任由自己被拿捏了。”
“你要利用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就利用好了,他若是被你作死了,大不了本相要你和你的两个女儿,甚至你的娘家人,为他陪葬!”
宋崇渊拂袖而去,背影都透着威仪孤傲。
那架势显然是不会再来,不再管郑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了。
郑姨娘被吓得瑟瑟发抖,惊慌地看向宋令虞,“虞哥儿,我们是不是踩到相爷的底线了?”
宋令虞在想宋崇渊刚刚宋家被湛淮晏诛九族的一番话,淡淡道:“他不来便不来,你本来就不希望他来。”
“你保胎那么辛苦,还得满足他的欲望,他把妹妹的身子送给瑄王,你担惊受怕伤心过度,导致差点落了胎,他给你带来的就是这些,所以他不来,你和肚子的孩子反而会更好。”
宋崇渊走出去没几步就停下了,刚好听到宋令虞的这番话。
还有,郑姨娘竟然松了一口气,话语里都透着轻松和愉快,“你说得对,娘只想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
宋崇渊:“……”
宋崇渊紧握起拳头,胸膛起伏,肺都要气炸了。
他知道郑姨娘不在乎他来不来,从未把心放在他身上过。
他赏赐给她的那些东西,在她屋里没超过一天,就被她命人抬去了隔壁的太子府。
有些宋令虞用不到的,她就卖了,换成钱给宋令虞。
之前宋崇渊不在意,觉得宋令虞是两个人的“儿子”,郑姨娘疼宋令虞,就是他疼,他给“儿子”的。
但此刻宋崇渊听了郑姨娘的话,胸口堵到发疼。
郑姨娘就没往他身上花过一分钱,哪怕是一件衣服,一个香囊,都没给他缝制过。
她还保胎呢,就一件又一件亲手给宋令虞准备现在和春天的男装和女装。
前几天他给了郑姨娘一张紫貂皮毛,那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皇帝都没有。
刚刚他看到那紫貂披风做了一半,一看就是给宋令虞的。
宋崇渊想返回去怒斥郑姨娘,想罚她,让她吃点苦。
最终他却是深吸一口气,冷哼一声,甩袖大步流星地离去,衣袍扬起一道决然的弧度。
他要是折返回去了,那不就是又被拿捏住了,好像他多在乎郑姨娘似的。
他一个权倾朝野的丞相,为什么要在一个身份卑微的姨娘这里,浪费时间和精力?
她和宋令虞要作就作,要生气就生气,不搭理他就不搭理他,他是不会哄着她们的。
宋令虞在朝堂上还得仰仗着他这个父亲,不出三天宋令虞就得给他赔礼道歉,乖乖认错,以后再不敢忤逆他,只能听他的话。
他等着!
*
宋令虞连夜进了宫,虽然知道阻拦不了太子一党保下周少师了,但作为瑄王阵营里的核心人物,她也不能坐以待毙,什么都不做。
武安侯死罪难逃,她只能弃了武安侯,竭尽全力不让瑄王一党的其他官员受到牵连,不让太子这逆风翻盘的一仗打得太漂亮,不让瑄王损失太惨重。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四公主救了摩诘罗阇出狱,太子向昭帝请封,让摩诘罗阇为南昭的新任国师。
瑄王没来宫里,宋令虞要找他商议对策。
她就去瑄王府,结果被拒之门外。
宋令虞蹙着眉,心里不安,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只得先回太子府,换上了太子妃的身份。
*
朝堂上乱成一团,都是针对瑄王的,瑄王那几天却没露面。
他在做什么?
瑄王把自己关了起来,正在用心头血养蛊。
那天晚上在太子府,因得知郑姨娘动了胎气,宋令虞从湖畔疾步离开时,也拽走了湛淮晏。
瑄王终于察觉到背后的脚步声。
一阵“哗啦”的水声中,瑄王转身看过去。
宋令虞和湛淮晏手牵手离开,那一刻瑄王想到林静微说得原文剧情。
“宋令虞和湛淮晏苟合到了一起”、“他们联手杀了他……”,这些话,又开始在瑄王的脑海里不断地疯狂盘旋。
刚刚他在幻想着宋令虞,宋令虞却在别的男人怀里。
瑄王笑出来,喉咙里含着一口血。
他缓慢地咽了下去。
他明明是在笑,却让赶过来的陈太医吓得双腿一软,“扑通”跪在了地上。
那男人从湖水中走上来,浑身湿透,墨发披散,衣襟敞开露出挂着血珠子的胸膛。
在月光的照耀下,水滴了一地,他整个人都冒着一股冰霜之气,犹如从深渊而来,疯魔却也颠倒众生。
瑄王随意包扎了心口的伤,换了一身衣服后,带着墨云去了姚氏的院子。
姚氏以为瑄王只能拿她做解药,结果迎上去就看到瑄王已经恢复如常了,背后站着一个蒙着白色面纱的女子。
姚氏面色一僵,“王爷,这是?”
他宠幸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还带回了府吗?
瑄王披着披风,身躯高大伟岸,俯视着姚氏的目光里不再是过去的尊重,而是冰冷又厌恶的,薄唇里吐出残忍的话,“姚氏,本王从未想过用凌辱的方式来惩罚一个女人,但你触碰了本王的逆鳞。”
“你一个高门贵女,如此下贱浪荡,既然那么想要男人,想要孩子,本王便成全你。”
墨云已经带着人控制了姚氏整个院子里的所有人,并且找到了剩下的合欢散。
瑄王示意墨云给姚氏灌下去,并吩咐,“你追随本王多年,对本王忠心耿耿,本王过去什么都赏过你,唯独没有赐给你一个女人。”
“墨云,从今晚开始,姚氏就是你的了。”
墨云:“……”
“还有,”瑄王从腰间扯下一块牌子,扔给墨雷。
“想必母妃今晚激动得到现在还没睡,你拿本王的腰牌去一趟朝阳宫,请她亲临现场观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