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崇渊和湛淮晏以为瑄王结束了,虽然有些短,就没让护卫们拦住瑄王。
郑姨娘关心着自己女儿的身子,闻言立刻挣脱掉宋崇渊的钳制,匆忙奔过去,打开了门。
郑姨娘拽着林静微一番检查,看到林静微脖子上的掐痕,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猛然松了一口气。
郑姨娘身上还披着宋崇渊的披风,用它来裹住林静微的身子,转过去对避嫌没进来的宋令虞摇了摇头。
宋令虞全身紧绷的神经猛然放松,身子一软,就踉跄了一下,被湛淮晏扶住了。
湛淮晏干脆弯身打横抱起宋令虞,让又竹走在前面。
他寻着脚步声,叫又竹带着他去找瑄王。
“其他人不许跟过来!”宋崇渊命令道,寻着瑄王离开的方向快步而去。
这期间有台阶或是拱桥时,他怕湛淮晏自己摔倒,也摔了他的宝贝“儿子”,就会伸手拽湛淮晏一下。
湛淮晏侧过头对宋崇渊颔首,语气充满了恭敬,“劳烦岳父大人。”
宋崇渊:“……”
宋崇渊也勾起唇,阴恻恻道:“本相是想和殿下你翁婿情深的,所以就瞒着你周少师被抄了家,即将被处以极刑一事。”
湛淮晏瞬间被钉在原地一样不能动弹,薄唇不住地颤着,拳头握起,浑身散发着森冷的气息。
宋令虞从湛淮晏的臂弯里挣脱着下地,不理会二人。
她去找瑄王。
瑄王没能坚持多久,就近找了一处地方。
等宋崇渊和湛淮晏、宋令虞三人赶到时,瑄王已经跳入了太子府里的一个人工湖里。
大冬天的,刚下过一场雪,零下十度的夜里,湖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瑄王被冻得牙齿打颤,浑身的肌肉哆嗦着。
这种方式消除了一些他体内疯狂乱窜的渴望,却不能完全让他平静下来。
他唯有背对着湖岸,伸手过去,意识模糊中没察觉到宋崇渊三人站在那里。
那一刻,湛淮晏狠狠“看”了过去,双眸猩红嗜血,恨不得将瑄王千刀万剐。
宋崇渊脸色黑沉,看不下去了,甩袖离开。
却在中途撞见找来的郑姨娘的婢女,“相爷,郑姨娘她动了胎气,腹痛不已,出了很多血!”
“怕是……怕是……”婢女跪到了地上。
*
湛淮晏被宋令虞告知,她和太子妃都去看郑姨娘了。
换做以往,湛淮晏肯定跟着过去了。
这次他没过去,独自去了书房。
瞎子点灯白费蜡,但这不代表瞎子就不点灯了。
只是此刻,湛淮晏挥了挥手,屏退了跟着自己的人,久久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身处在黑暗里。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湛淮晏叫来了皇后安插在太子府里的人,吩咐道:“孤给你一处宅院的地址,你过去后放一把火,务必将武安侯引过去。”
“另外一人拿着孤的信物去一趟武安侯府,想方设法交给武安侯的嫡女,告知她半个时辰后,孤和皇后会登门。”
武安侯的嫡女,那是皇后和皇帝曾经给湛淮晏选得太子妃。
若不是湛淮晏瞎了眼,他早就登了基,在当天立武安侯的嫡女为后。
曾经他一心求娶阿凝一个庶女为妻,已然对武安侯的嫡女造成了莫大的侮辱和伤害。
后来更是在瞎眼时,直接不要武安侯嫡女,迎了阿凝做太子妃。
现在,讽刺的是,他和皇后却不得不礼贤下士,求上门去了。
湛淮晏撑着额头,修长雪白的手指在黑暗里泛着如玉的光泽,处在阴影中的面上是一片深沉晦暗。
湛淮晏亲自去了一趟凤仪宫。
皇后知道他的来意后,板着脸冷冷笑道:“你这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看着自己渐渐失势,就要被瑄王一党废杀了,你是终于振作起来了啊。”
周少师被抄家,就要问斩,在这个一人犯了事,其亲族和党羽都会被牵连的时代,太子的拥护者们,也都难以幸免。
他们将会被血洗一番,或被罢黜或被贬,甚至被抄家问斩,太子的势力由此崩塌。
等朝堂中都换上瑄王的人,瑄王掌控更多的皇权,那时瑄王要废杀太子,自己做皇帝,别说昭帝,谁都拦不住他了。
现在太子的属臣们人人自危,忠心的还在坚持着,而有的已经开始背叛太子,为活命倒戈到瑄王的阵营里。
所以,对于太子来说,唯有保住了周少师,才是保住了自己的储君之位。
嬷嬷在一旁调解着二人的母子关系,“皇后娘娘也要理解太子殿下,普通人失明了都会寻死觅活,何况是储君,殿下他并没有自暴自弃,已经很坚强了。”
“本宫怎么会不心疼,不谅解他?!本宫说得不是这件事,是他不顾一切娶宋家女,我们都在惋惜他失了明,为了保住他的太子之位苦心经营殚精竭虑,可他不仅一点都不在乎,反而还很庆幸自己瞎了眼,能娶了宋家女为正妻!他自寻死路啊!”
嬷嬷屈着膝盖没接话,皇后比任何人都爱自己的儿子。
她就是怒其不争,刀子嘴豆腐心,发一通火后还是会帮着儿子。
果不其然,过了片刻皇后叹了一口气,神色冷肃严厉,“母后可以陪你去一趟武安侯府,但母后希望到时你能做出一些退让和妥协,全都听从母后的安排。”
对比起皇贵妃和宋崇渊,皇后对湛淮晏几乎没有掌控欲。
因为老来得子,她十分纵容溺爱太子。
当然,也是因为太子做得足够好了,根本不需要她操心插手。
她反过来听太子的。
太子说不要那么早有性启蒙,她就依了太子。
她在太子十五六岁,给太子选妻子的时候,那也是跟太子商量过的。
武安侯的嫡女霍菀无论是从家世,还是样貌品行等,各方面都跟太子很匹配。
当时太子也同意了,三媒六娉都走过去了,就等着太子登基,封后。
太子却突然间悔婚,中了邪似的求娶宋家女为正妃。
皇后妥协到现在,眼看着太子死到临头了,既然太子请她出面,那她就得强硬起来,从今往后都要插手、掌控、安排自己这个恋爱脑儿子的人生。
“儿臣会配合母后,见机行事。”湛淮晏眼睛上蒙着白色绸布,低着的脸在跳跃的烛火里,神色不明。
就这样,皇后低调出宫,没有摆仪驾,只乘坐着一辆皇室马车,前往武安侯府。
在途中她想到一件事,蹙眉问身侧的湛淮晏,“我们不会被拒之门外吧?”
湛淮晏从容不迫,低沉地应着,“母后放心。”
现在能保住周少师的,也就只有满门忠烈、三朝大将、战功赫赫、在整个朝堂和百姓眼里都极有威望的老武安侯霍老将军了。
武安侯因为被瑄王捏住了把柄,加入到了瑄王一党,请旨悔婚,不让嫡女、原定的太子妃霍菀再嫁给太子。
霍老将军从马上摔下来后,受了伤,还在榻上养着,被武安侯斩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太子今晚前去不仅见不到老武安侯,反而会被瑄王一党的武安侯羞辱。
武安侯在外面有一个宅子,那里养着他的众多外室,湛淮晏就让人过去放一把火,从而引武安侯离开霍府。
除了武安侯,也没人敢拦太子和皇后了,武安侯不在府中,湛淮晏让下属把代表着自己身份的信物交给霍菀,让霍菀带着他见到霍老将军。
皇后听湛淮晏提到霍菀,当即对湛淮晏又是一顿训斥,“虽说武安侯不愿嫁女儿给你了,但,是你先悔婚的,你伤害了菀儿,菀儿能不计前嫌安排你见霍老将军,你羞愧不羞愧?”
“这么好的姑娘你不要,偏偏就一心扑在了压根不在乎你,要跟哥哥一起废杀了你的宋家女身上!”
原本太子和霍菀那时就应该成亲的,太子却悔婚,一直拖着,生生拖到他和霍菀都二十岁了,终于是不得不在登基的时候立后。
结果就是,还真让他拖出想要的结果了。
湛淮晏肩背笔挺地坐着,从小就礼数周全,仪态绝佳,几乎没有松弛的时候,此刻更是下颌线紧绷,迂回地反驳皇后,“母后,如今儿臣失了明,已然配不上霍小姐了。”
皇后觉得自己命苦,跟皇贵妃斗了大半辈子,就等着儿子登基,自己做太后,颐养天年。
她一只脚都快踏进棺材了,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的太后之位要飞了,为了自己、为了儿子,为了家族,她一大把年纪了不能享清福,却还得斗。
皇后越想越气,凶神恶煞地对儿子道:“你最好是让母后在生前享受几天当太后的滋味,要是等母后崩逝了,你才追封母后为太皇太后,母后一定会化成厉鬼回来找你!”
嬷嬷:“……”
昭帝虽然荒淫好色,但包括皇后在内,他把自己后宫里的嫔妃养得都很娇纵。
皇贵妃不用说,跋扈张扬,谁都作不过她,那绝对是宠妃的标配。
而皇后在外是足够端庄,有一国之母的气势的,但在夫君儿子等亲人面前,都这么大年纪了,真性情还是这样。
马车离武安侯府还有几十米时,嬷嬷往外看过去,禀报皇后和太子霍菀一身华贵的服饰,姿态端庄恭敬,已经携着府中众人,远远地等在府门前了。
可见她对皇后和太子到来的重视。
马车停下,太子先下来,转过去抬了一下胳膊,让皇后搭着他下来。
而后他转过来,跟皇后一起对着霍菀等人。
“臣女霍菀恭迎皇后娘娘,太子殿下!”霍菀屈下膝盖,携着众人给皇后和湛淮晏行礼,低眉敛目,恭敬有加,言行举止是高门贵女最为规范的。
皇后两步上前弯身扶住霍菀的胳膊时,湛淮晏抬了一下手,示意霍菀不必多礼。
“菀儿快起来,你被你父亲逼迫,受了不少委屈,如今可还好吗?”皇后从各方面都很满意霍菀这个曾经的准儿媳,怜爱地拉着霍菀站了起来。
霍菀这才看向湛淮晏,压着眼中的欣喜和浓烈的情意,保持着礼仪回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女已无大碍。”
外人以为是霍菀嫌弃太子瞎了眼,不惜自尽,绞了头发去当尼姑也要悔婚,事实却是,这一切不过是瑄王要太子失去手握重兵的霍家的拥护,让武安侯这么做的。
霍家满门忠烈,过去那些年战死了不少人,霍老将军只剩下武安侯这么一个独子了。
武安侯的原配夫人疯癫多年,只有霍菀这一个嫡女。
偌大的武安侯府,没有当家主母,霍菀从小就开始管家,但依然脱离不了武安侯的掌控。
武安侯投入到瑄王一党后,先是软禁了霍菀,再逼得霍菀演自尽的戏,又强行送霍菀去了尼姑庵。
直到太子和太子妃成亲数月,霍菀才被送回来。
她的管家之权没有了,被武安侯要求整日一身素衣,在佛堂里诵经,抄写经书。
霍菀的处境也很艰难,所以湛淮晏费了很大的功夫,引走了武安侯,才能见到霍菀,被请入府中。
皇后一眼就注意到了霍菀身后的一个女子,有些诧异地打量着,眯了眯眼,“这位是?”
“回皇后娘娘,这是父亲的妾室所生的庶女霍菡,在霍家排行第四。”
霍菀这话说完,庶女霍菡就屈下膝盖再次对皇后行礼。
霍家是将门世家,男子们各个高大威猛,女子的身量对比旁的女子,也很高。
霍菀的身高和宋令虞差不多,站在女子中,已然是出类拔萃。
但这个庶女霍菡,她竟然有八尺三,跟湛淮晏一样高,站在这么多人中可谓是鹤立鸡群。【在古代一尺23厘米,所谓七尺男儿其实也就一米六几 ,一米九就是八尺三。】
而且她和霍菀的端庄矜贵不同,她身姿妖娆,五官艳丽风情,是那种魅惑众生的妖媚类型。
夜风吹过来,霍菡身上的香气让人神魂颠倒,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柔媚至极,听得男人全身的骨头发酥。
皇后当然不喜欢这样的女子,跟青楼的花魁似的,尤其她和皇贵妃是一样的路子。
皇后就更加不待见了。
湛淮晏寻着声音和那香气“看”过去,不知为何对霍菡有种很深的抵触感,拧起修长的眉宇。
霍菡反而对湛淮晏露出一笑,颠倒众生,“太子殿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