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笑起来眼睛会狡黠的像一只小狐狸,疏离起来又拒人千里。
不管心中如何想,面上始终挂着一层疏离的假面。
就像是不谙世事的孩子,被强行套上大人的壳子。
素日看着弱不经风,救人能把自己也送到医院,就连吃饭,都有着诸多忌口的…孱弱的人。
会有这般的冷静和果决。
这倒是…他从未想到的。
脑海中对于夏清的诸多构想,此刻隐隐呈现出细致的轮廓。
沈思行蹙眉看她额角的汗珠汇聚成汗滴,顺着脸颊滑落。
正想伸手擦过,却被另一只手错开。
宋怀声已经拿着纸巾,满眼担忧心疼的望着夏清,细细将她额角的细汗擦拭。
沈思行刚抬至半空的手顿住,定定地看着这一幕。
他不够资格。
站在她身边的人,也始终不是自己。
“乘务长,我来了!”
冯媛媛的声音从夏清的身后传来。
夏清没有应声,口中犹自数着数,只是眼神微微向后看了看。
沈思行只看一眼,便开口:“怎么说?”
冯媛媛已经跪在夏清的对面,将机上医疗箱放在一旁,快速组织一下语言。
“机长说最快四十分钟,已经呼叫地面救援,要我们坚持一下。甄珠已经在维持客舱秩序,我可以随时接替你!”
夏清点点头,又一滴汗顺着脸颊滑下去。
自己按压的时间已经超过五分钟,双臂已经开始酸痛不已。
夏清抬起头,朝着冯媛媛点了点头。
两人交换之后,夏清终于有时间长舒一口气,同时强烈的酸痛也顺着大臂的位置向下蔓延。
忍住胳膊上的痛,夏清看了看客舱,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巨大的引擎发动的声音,和冯媛媛小声的数数声。
宋怀声在刚刚已经被媛媛轰回自己的座位上。
只剩重点监护病人的沈思行围在自己身边,其余人已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只是时不时地回头张望。
看了看腕表。
一般来说,心肺复苏的操作要在两分钟之内唤人,以此来达到应有的力度和深,从而通过外力来使血液循环。
“你回去吧,要降落了。”夏清站起身,淡的落下这句话。
“那你呢?”沈思行不假思索的紧追着询问。
“我两分钟后继续。”夏清顿了顿,似乎是想要安慰沈思行,亦或许,是想要稳定自己。
又开口道:“我知道他对你很重要,我已经训练过成百上千次,我有信心的,也不会放弃…我…”
沈思行站起身看见夏清略微大力起伏的胸口,和垂在身体两侧微微颤抖的双臂。
于是不等夏清说完,边缓声道:“夏清。”
夏清还沉浸在自己的急救程序中,没想到沈思行会在突然间叫出自己的全名。
愣了愣,抬起头。
“嗯?”
见夏清的眼中少了些凌厉,多了丝茫然,心中忽的划过一丝柔软。
沈思行故作轻松地扯了下嘴角,缓声道:“两次都是救人,等这趟回去,咱俩去拜拜吧。”
不合时宜的一句话,莫名地,夏清一直紧绷着的一根弦竟稍稍放松了一些。
刚想说什么,肩膀被沈思行大力的拍了下。
巨大的引擎声中透出沈思行如暗泉般沉稳的声音。
“我相信你。”
不等夏清回答,沈思行向前走了两步,直到走回自己的位置,才回望过来。
就看见夏清纤细单薄的身影侧站着,头微微垂下。
须臾,甩了甩手,才走到身后的对讲机。
拿起电话的一刻,夏清沉稳的声音在客舱中冷静的发布指令。
朝着客舱远望一眼,看见甄珠忙碌在安检之间,又打通驾驶舱的对讲机。
“程飞,是我,夏清。”
“怎么样?”程飞也收起往日的嬉皮笑脸,沉声问道。
夏清又看了眼客舱,已经一切妥当,甄珠也坐在自己的执勤座位做出完成的手势。
“客舱一切正常,只是病人还没有自主呼吸的迹象,不排除一直心肺复苏到落地的可能。”
“行,我知道了。我尽量快点,但最快也要三四十分钟了。你这身板儿能撑到那时候吗?”
夏清定定神,看了眼一旁还在努力的冯媛媛。
“我不是一个人,能行。”
“oK,听到起落架放下的时候你们注意固定自己,我尽量轻点落地。”
挂了对讲机,夏清重新投入到急救中。
两人不断交替、循环。
冯媛媛在最开始接手的时候,心里还是不安的。
就算培训过成百上千次,可之前面对的都是模型。
是大家会在疲惫时,将其摆成姿态各异的假人。
可当真的面对这个脸色苍白嘴唇青紫的真人时,要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是因为对生命的敬畏,而感到恐惧。
说不出为什么,眼泪比汗水先一步流了出来。
夏清看着她,证件上显示,她才不过二十二。
叹口气,并未多做安慰。
伸手覆在她的手上,“我来吧。”
“乘务长,我…”也许是被夏清看穿了自己的软弱。
一种难以言喻的…对于自己懦弱表现的羞怯从心底升起。
她想解释,却看见夏清摇了摇头。
张张嘴,突然想起刚刚沈思行对自己说过的话。
夏清望着自己手,扯出一个笑,望着冯媛媛的眼神清明,一字一句:“我相信你。”
冯媛媛怔住,心底划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说不清,只觉得心中安稳的同时,自己眼前好像又变得模糊一些。
在能看见地面的时候,冯媛媛看见Kevin的嘴唇好像微微动了动。
紧接着,胸廓也有了微弱的起伏。
“乘务长,他好像动了!”
冯媛媛将手探在他颈动脉,须臾,冯媛媛的眼睛亮了起来。
“有心跳了!他有心跳了!”
伴随着这句话,飞机也平稳落地。
*
夏清是在众人的欢呼鼓掌声下的机。
当她从当地警局和沈思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纽约的深夜。
沈思行从街角的便利店掂出来一罐啤酒。
“嘣”地一声清脆的打开拉环的声音,沈思行将啤酒递给夏清。
“现在开门的只有这些了,压压惊。”
夏清怔了怔,还是接过,“谢谢。”
“该说谢谢的是我。”沈思行的目光落在夏清的身上。
两人几乎一落地,就前往医院,随后就被带到了附近的警局做笔录。
夏清连衣服也没有换,身上依旧是那身端庄严谨的制服。
只是头发有些乱,几缕发丝从耳边虚虚落下。
晚风吹过,发丝也随之荡起,忽的,沈思行只觉心跳有些加快。
伸出手,想将这几缕扰乱自己心神的发丝抚平。
“你做什么?”清冷疏离的声音响起。
手顿住。
沈思行像是回了神,望着自己停在半空中的手,缓缓握成拳。
眼眸微垂,长长的密睫一同遮挡住眼底的情绪。
“你头发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