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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应该不可能啊。

胖子不在家,喜来眠没有开业,我和闷油瓶一直吃吃喝喝,整理家务,过的轻松加愉快,而且我们家俩几乎每天都碰面,怎么就我的日子过的还特么缺斤少两了。

忙时数钱,闲时弄花,带雪煎茶,和冰酿酒,如今这看似平淡琐碎的日子可是我过去十年汲汲营营才实现了的美梦,我明明每一天都在很珍惜的过着。

“日子都能过瞎了,你可真能,快自己捋一捋,看看别掉哪旮旯了。”

“我自己捋了三遍了,难道我真的阿兹海默了?”

“阿你个头,你他妈这么年轻脑袋就开始退化了吗?老子这年纪得病的几率都要比你大的多。”

我在手机上搜了搜早期阿兹海默的症状,越看越沮丧,“可你不觉得真的很像吗,记忆力减退,情绪低落,暴躁多疑,我好像都中了。”

胖子把我手机夺走了,扔到对面闷油瓶病床上,闷油瓶默默拿起来关机了。

“有病啊你,都躺医院了放着正经医生不去看,自己看百度确诊,再看下去你就满身绝症了。你这几天都干了些啥,你写给我看,胖尔摩斯给你分析分析。”

对啊,我眼前一亮,当一切问题写下来的时候就至少解决了一半,这还是云顶天空那会胖子教我的。

我让胖子找来了纸笔,也给了闷油瓶一份。我俩就从胖子回巴乃那天开始整理自己每天的日程,然后两厢对证,发现确实有两天的时间我完全没有任何印象,就像一副扑克牌被突兀的抽走了两张。

而这两天闷油瓶是正常生活的,他的日程特别简单,只有两件事,除了巡山就是守着我,他写吴邪在睡,我叫不醒。

我看着他写字的纸,心情复杂。似乎看到别馆那空荡的房间里,天色阴沉,光线暗淡,闷油瓶在地板上安静的坐着,一如雪山上那座孤单沉寂的雕像,偶尔他会伸手推推我,叫我两声吴邪,我没有醒来,也没有人知道他那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天色暗又复明,在我辗转着要醒的时候他站起来俯下身仔细观察着,然后他舒了口气,脚步轻轻的出去了。

陌上红尘常扰扰,昏复晓,一场大梦谁先觉。

我的心里绵绵密密的疼。

胖子很快把两张纸看完了,眉头都皱了起来。

突然转头问闷油瓶,“小哥,你那两天吃过饭吗?”

闷油瓶没有回答。

胖子也没再多说,只是嗔怪的看了我一眼。

我叹口气,突然记起来那天他坐在客厅擦东西,对我说吴邪你睡了挺久,我还反手就把锅扣在他头上了,当时的我根本没有听懂,我以为的午间小憩,其实已经过去一天多了,他也饿了一天多了。

胖爷怪我把他的瓶崽都给饿瘦了。

把时光折成扇,我有一天时间就折叠起来,隐于这个下午。

我和胖子继续对照,清明那天大雨,闷油瓶没有进山,而我一直在沉睡,闷油瓶发现他再次无法唤醒我,我不知道他一个人又默默的守了多久,才会在雨声中联系了胖子。

那一天他就一直守在我身边,听着我的呼吸,和窗外滂沱的雨声。

而我那丢失的第二日时光就这样折叠消失在大雨里。

胖子叹了口气,摇着头。

“唉,那天我刚爬进山,纸钱还没烧完,小哥就打来说你睡不醒了,我以为小哥是在撒娇呢,跟我告状你偷懒了,还安慰他说安啦安啦我很快回来。后来我越想越不对劲儿,浑身不自在,都逼得小哥主动联系我了,你肯定出什么事了,我就连滚带爬下山,提前赶回来了。结果我刚下汽车就接村长电话来医院了,看,这就是爸爸的直觉,你服不服。”

我吃了一惊,服不服的另说,胖子竟然会觉得小哥撒娇?

这想象力简直太飘逸了,飞出银河系啊,说出去没人敢信,血尸和海猴子听了都捂着脖子直摇头。

没想到闷油瓶一个字没反驳,他慢慢的转过头去盯着墙。

不知道他是不是默认了。

我醒过来的那天,清明其实已经过去了,我又变成一个快乐的做饭人,毫不知情的样子,闷油瓶不知道该怎么和我提起,只好默默的坐在阳台躺椅上发愁,我只看出了他有心事,但我没有读懂他的心事竟然是吴邪时不时变成叫不醒的睡美人这件事。

中午饿了一天多的闷油瓶多吃了两碗饭。

所以那天小卖部老板很奇怪我们怎么清明都过了才买那么多烧纸,反复确认,还趁机把滞销的纸钱都打折给了我们。

如果一个人按部就班的一天天生活,日出追着日落,月影接着星河,可能不会对某一天有什么特别的关注,心思在当下,春光和秋色一样不可辜负。可如果像我突然发现有段时光和记忆不见了,就忍不住会有一种好日子随时会消逝的恐慌感。

我坐起来,头还有点轻微眩晕,让胖子找来我和闷油瓶的各项检查结果,多亏医院想的周到,心肝脾肺肾检查特别全面,连脑ct都有,我坚持着拿手机一一拍照发给小花,他手边医疗资源多一点,好一点,请他帮忙找人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

小花早就已经习惯了我对他这种突然的打扰,收到我发过去的上百张图片以后,一分钟之内回了个ok的手势。

大约过去一小时,小花回信了。

“你家小哥没什么大事儿,轻微贫血,给他吃点好的。”

“你除了肺部老毛病,呼吸道有损伤,其余的指标倒还可以,暂时看不出什么。哦,对了小心肝,数据不太好看,不过暂时问题不大,少吃油腻少沾酒哦,不要暴饮暴食。”

我都看无语了,小花什么时候也玩这种掉渣梗了,随即转念一想,妈的,该不会是黑瞎子回的信息吧。

他算是二老板还是小花的贴身男秘啊。

看起来闷油瓶中毒比我浅得多。

或许他的身体对危险有着本能的直觉,在意识到烟雾有毒之后,他可能立刻屏住了呼吸,再加上他的血液特殊。

胖子说他主要是轻微中毒加劳累过度,他背着我沿公路急行了几十里地,路上的车看我们一身血以为发生命案,停都不敢停,直到后来遇到村长的车,到医院用了解毒剂吸了半天氧就好多了。

我就比较惨了,这两天挂水,洗胃,做检查,我一样没落,好在我一直昏迷着,除了在梦里感受到点疼,倒也没什么。

这样看来,我这次中毒可能只是个意外,我两次昏睡,现在大致可以排除身体原因,那么很可能是有人搞鬼。

不赶快解决我担心我睡的会越来越久,日子就这么在梦里一天天溜过去,我的人生将毫无意义。

胖子勃然大怒,“女马的看胖爷不在敢欺负我家天真,让我抓住了,不把他劈了做柴烧我就跟小哥姓。”

姓张有什么好,而且我估计张海客同意的可能性不大,张胖子,听上去就感觉张家人的饮食可能不太健康,身体状况堪忧。

闷油瓶低着头一直没说话,我觉得他在思考,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哥,你怎么看?”

闷油瓶转头看我和胖子,我们俩正伸长脖子等着他的高见。

他提醒我说,“那天你给我看过一张名片。”

嗯,然后呢。

然后闷油瓶和我们面面相觑,病房里安静了一会。

哦,是让我自己回想么,前几天的确有人来想订外卖,留了名片,还喝了一杯茶,他说他叫张有药。他走后不久我就在书房睡着了,这一梦过三秋。

说起来,最近来喜来眠的陌生人好像就他一个。

胖子听完我的形容,就狐疑的看向闷油瓶,“张家余孽?”

我吐了一口气,心说果然,胖子也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闷油瓶抬头看了一眼胖子。

胖子立马改口了,哈哈一笑说,“张家余脉?听着就很张海客啊,不过不找张家族长,慕名来尝胖爷我的手艺,还挺有品味。”

口气颇有些自得。

我回想那天他的一切行为举止,那个人看似拘谨,其实气定神闲,虽然没什么让我觉得可疑或者危险的举动,可就是让我觉得心里惴惴不安。

而且有一点我现在也记起来了,自从我的鼻子不好了之后,我的大脑就对一些嗅觉不好处理的信息产生了某种代偿,比如我看到村里的屠夫大哥,脑海里就会浮起一股肉腥味,看到村长,会有满身的药酒味,搂着胖子会闻到他身上的烟火气,小哥是山里下过雨后草木的清香。他说他是医生,但我并没有感受到任何有和医药相关的气味,所以潜意识里有隐隐的疑惑。

那么接下来就先查这个人好了。

胖子一伸手,我奇怪的看他。

“怎么了?”

“电话号码啊,你不是有名片吗?看一眼就能记住了吧,我打电话约他出来,当面问问这孙子是不是他搞的鬼。”

“就是你这样的医闹才让医生不好留电话的吧。没有,他没有留联系方式。”

胖子嘁了一声,“我先去打听一下这家医院有这么个人吗。”

我就把我记得的张有药的姓名特征工作单位等编了个信息都发给了小花,让他在北京帮我查查。

小花估计在忙,看我拿他当百度事事找他,估计他也是很无语,都没给我打电话,立即发语音质问我。

“吴邪,你当我是你的必应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忙,过年到现在一天还没有休息过,你就没有一件事省心是吧,这次我帮不了你,顶多帮你约个私家侦探。”

我想了想,查个人这种小事也不可能让小花亲自出马,他的出场费可不便宜,我付不起,我觉得他说的也行。

就给他回了过去。

“可以,就黑爷吧,你先签单,我这还停业没有钱付他。”

结果不出一分钟,小花那边就开始发来一连串的语音,每一条都好几十秒。

我听了前两条就删掉了,妈的竟然是黑瞎子在骂我。

从茫茫人海里寻找特定一个人不啻于大海捞针,沙海寻金,好处是我可能已经扯到了一条线头,只要循着北京这家医院查下去,我感觉应该能发掘出点什么。

闷油瓶提醒我,这个人既然敢找上喜来眠,等于在我们眼前过了明路,那他可能根本就不怕我们去查,说不定他正等着我们查下去。

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前面确实可能是布好的陷阱,但我此时此刻好像别无选择,还是得去查。

胖子回来了,这家医院根本没有什么北京来交流的医生,也托了认识的医生护士去医药圈打听,看最近有没有哪家医院还有北京来的姓张的医生,甚至连整形医院都划拉进去了,工作量奇大,估计一时半会不会有结果。

黑瞎子那边更是慢的出奇,我出院到家了还没给个回信,应该是小花的钱没付到位。

回到雨村第一件事就是要把铁桶处理了。

闷油瓶和胖子把桶从河里捞回来,专门密封好,河里的纸钱也埋了,两个人借了辆三轮把桶送回老厂房,本来想悄悄放回去,结果被暗处的帽子叔叔给发现了,跟人好说歹说才解释清楚他们并不是什么来接货的同伙。

可能这伙子人不是单纯在做假农药,干的事可能还不小,不过也懒得打听了。

多亏我们三个人在附近口碑还不错,人又热心,村长给答应做保后,就放过了他俩,最后终于把桶又放回了违法现场,等待有关部门统一无害化处理,闷油瓶见机就溜了,只剩下胖子推着三轮挨了一通教育。

我就在别馆里里一直翻找那张名片,奇怪的是再也没找到。

晚上我听着窗外竹叶沙沙,风声入耳,吵得几乎不能入眠,抱着胳膊在露台走来走去,胖子看了眼幽幽竹林,怀疑我得了睡眠恐惧症,就拜托闷油瓶干脆给我来个人工助眠,闷油瓶伸手就要捏我的后脖梗,被我拒绝了。

顺其自然吧,到现在我其实已经不惧生死了,我只是不喜欢得来不易的时光在无识无觉中飞逝,对于我来说,眼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从前不敢奢求的,我不能让半生颠沛流离皆成空。

我也不应该是植物人一样的结局。

又过了一天我正窝在躺椅里打瞌睡,看闷油瓶拿着水管浇花,胖子在门口不知跟谁吵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没一会,胖子气鼓鼓的进来,后边跟着一个顺丰小哥。

“天真,有你的包裹,北京来的,妈的还到付,”胖子搬进来一个快递箱子,“掏钱。”

我站起来,可算是有信了,估计是黑瞎子查到了什么吧,不过他够抠门的,竟然还发到付。

我掏出手机,就问多少钱。

“250。”

我噎了一下,寄的什么破东西,怎么还骂上人了。

胖子又要发火,我忙给他一个眼神压住了。

顺丰小哥走了,胖子开始抱怨,“瞎子最近不是跟着小花混呢,怎么比天真还抠搜,一点也没有解老板的大气。”

三百多亿的大气,真不是谁都能学的。

我蹲下看那个箱子,入手有点沉,上面纵横都是胶带,闷油瓶拿了把匕首把箱子打开了,里面像是厚厚一摞书卷,用牛皮纸和胶带结结实实缠了两圈,包装真的够用心。

撕开才发现,原来是是几十大本老旧的档案材料,还都是手写的,看日期像五六十年代的,纸质都有些发黄了,散发出一股久不见天日的霉味。

“天真,你收破烂还收到瞎子那儿了?哎哟,这都是五六十年代的老东西了,不过不值钱,这还有本人事档案。”

胖子蹲下去翻翻捡捡,挑了其中一本给我。

我接过翻了起来,都是些老档案了,字迹都模糊了,快速翻了几十页之后就看见里面有张老旧的处分决定书,被处分人写着张有药的名字,处分行为填的是涉嫌违规给病人试用未知药物,时间是一九六二年四月。

我指给闷油瓶和胖子看。

胖子看完就说,“看吧,这是六十年代的老档案了,这老小子活得还挺久,我就说他是张家人,这长生不老的味儿太冲了,老他妈张海客了。”

我心说张海客现在还是个形容词了。

闷油瓶也开始下手翻,过了一会他递给我一张非常古早的登记表,大部分字迹已经模糊了,辨认了半天勉强认出张有药、广西、医科大学等十几个字,上面还贴着一张老黑白照片,已经发乌了,我盯着看了半晌,也看不出来是不是他。

胖子干脆坐下来,一本本的翻过去,一边翻一边感叹。

“黑爷这活干的地道,这得在地下室蹲多少天啊,头顶都得长蘑菇了吧。看这医院,名字都换好几茬了,这些老档案估计都压最底下了,得把档案室翻个底掉才行,什么叫专业,这就叫专业。”

我看着那几张牛皮纸,摇摇头。

“不,应该跟黑爷没关系,这是黎簇的手笔。”

吴山居开门营业,经常能收到一些旧书古籍,破损成什么样的都有,包书这个折法是我后来自己试出来的,独此一家别无分店,除了王萌,也就之前在沙漠里给黎簇看到过一次。

胖子听了就嘁了一声。

“那黑爷这事干的太不地道了,这么点小活还层层转包,这不是欺负小辈儿么,怪不得黎簇发个快递都要坑你250。下次见了黑爷你得批评他一下,跟着花儿爷吃完了大鱼大肉,小虾米就不算海鲜了么?干嘛挑肥拣瘦的。”

我用脚趾头想想也能想到了,查个人这么点小活,挣的还是自家钱,黑瞎子估计没功夫搭理我,顺手扔给了我的小师弟苏万,苏万又拉上了他的好兄弟黎簇。

这些档案经年日久,医院都几经更迭,能保存到现在也是不易,估计连档案管理人员都不清楚放哪里了,应该会是苏万的金钱开路,黎簇的大棒伺候,两人合作从故纸堆里找出这些东西,黎簇又乐意给我添堵,故意用我的手法包了寄过来还收了我250,暗戳戳的骂我又多欠他一笔。

这别扭的死小孩,真想掐死他。

包裹里除了老档案还有几张旧报纸,我们三个人仔细的翻了个遍,把所有张有药相关都圈了出来,最后做了个总结。

这个人在五六十年代一直在这家医院工作,他是一个出色的医生,也是一个胆大妄为的狂徒,专业应该是与脑部神经学有关,行径泯灭人性。

他竟然在拿病人做实验。

可医院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然压下了这件事,只给了个轻飘飘的院内处分,直到最后一次试药死了八个人,事情闹大了,再也无法遮掩,他才被开除。

但当公安机关介入时,他早已不知所踪,也就是说其实这个人一直通缉中。

七十年代之后的资料就没有了。

我和胖子看完感觉有些悚然。

“小哥,你们家还有这么反人类的亲戚吗?拿活人做实验,这听起来像731啊。”

乱世也就罢了,当年怎么敢的呢?这背后没有人支持都恐怕没人信。

闷油瓶认真想了一会,似乎从脑海里确定揪出什么记忆,他淡淡的说,“其实,张家就有一种非常古老的药人。”

药人?我想起小花曾经和我说过,没想到张家竟然会有这种泯灭人性的东西。

只有胖子一时没弄明白,“药人?跟糖人一样么?生病了叫过来舔两口,生津止渴还治偏头痛?”

闷油瓶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就看着我。

我看着胖子,“就是拿活人试药,跟西王母一样,抓住了就喂个尸鳖丸先。那些被人豢养起来专门给人验吃丹药的就是药人。”

胖子一听就明白了,他吓一哆嗦,“我靠,现代西王母啊,这孙子不止反人类,没人性了都。”

拿药人来试药,和拿病人做实验,何其相似,都是不把人的命当命,踩在脚底践踏,这在和平法治的年代我们几乎无法想象。

听小哥提起张家的旧事,我和胖子感觉到一股藏在张家这个庞然大物背后久远而又恐怖的气息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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