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汉水高岸的小店里。李天琪和龚鹞子的肚子饿,他们都睡不着。为等官兵和群伙们走远,他们还是等到太阳很高的时候,才起床。
龚鹞子先是趴在窗口向外窥视,又出了小店大门,在外转了一大圈。高岸只有呼呼的山风,不见群伙的影子。他没有进门,对李天琪说:
“饿的难受,我去找点吃的。”
李天琪走出小店,他向汉水的下游望去,他说:
“坚持一下,我们到二十里外,再想办法。”
群伙也许会回到界石城,官兵们可能不行。他们没有捉住李天琪,阵前将军很可能不会放过他们。
官兵们折腾了一夜,这一阵子,得补充体能,稍作休整,不久便会卷土重来。现在,天已大亮,李天琪他们在这里不易藏身。
他们两个便抄小路,迅速地向蜀中方向奔去。
大西王张献忠,留给他们三家人的的秘密,指引的要秘诀,只有可怜的八个字。李天琪还是从龚常的遗嘱中,知道秘密隐藏的大概方位。
李家和龚家,各执一半箭头。两个半边箭头合起来,是藏匿秘密的地方。
李天琪毁掉证物,那对两半箭头,在鬼剑涧的巨石上的大火中,已经被大火消毁。箭头中的秘诀,却融入到李天琪的骨髓里。
箭头合成的秘诀,是“鬼城中江”。这就是大西王的藏宝之地。
纪家的纪占强,他作的更绝。他将秘诀穿刺在他唯一的传人,纪金枝的皮肉里。这也是大明义军的秘技。
刺在纪金枝后肩上的秘诀,正常的时候,皮肤表面没有痕迹,和正常的皮肤,并无二致。
到需要解秘的时候,必须得用纪金枝她自己的鲜血,涂抹到记录秘诀的皮肤上,秘诀才可以显现。
纪金枝在垂死之际,让李天琪把她自己的鲜血,涂在秘记的皮肤处。在把她自己的性命,交给李天琪的同时,也把纪家掌握的秘诀,交给了他。
纪家掌握的秘诀更奇,是“崖前悬棺”。李天琪百思不得其解,似乎与死人有密切的关系。
难怪大西王的秘密,一但走露风声,就杀戮骤起。纪家惨遭灭门,李家也就剩下他李天琪孤身一人。
为了龚家人不被灭绝,李天琪下定决心,要把这个不祥的“崖前悬棺”的秘密消毁。让活着的龚家人,不再被人涂炭。
李天琪并没有发现身后的追兵,他还是不敢大意。他们走小路,翻山越岭。
鬼城声名恐怖,知道的人不少。第二天下午的时候,他们来到两条江交汇的鬼城。
不知道为什么,两江交汇的地方,不叫两江口,却叫做三江口。
鬼城就座落在三江口的江岸上。远远望去,松柏林立,阴风竦竦。树蓬密处,灰褐色的瓦房屋瓴,影影绰绰。还真有点鬼魅出没的味道。
鬼城离河滩很高,石阶陡峭。登岸的时候,一不小心,前手便可触摸到上一级的石条。
李天琪他们拾级而上。鬼城是找到了,要紧的是找到中江。他们也不知道,鬼城旁边的这两条江,哪一条才叫做中江。
好生奇怪,李天琪问了不少人,他们都不知道这条中江。或者说,在这一带,压根就没有什么叫做中江的河流。
有人告诉李天琪,出了镇子,有一位老奶奶,她老人家高寿。是鬼城最年长的人,知道的多。
李天琪备上礼物,来到镇子顶头,果真有一位老奶奶。令人遗憾的是,老奶奶是双目失明,什么也看不见。
觉得有人进屋,老奶奶感到惊喜,双目茫然地注视着前方,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她摸索着问他们说:
“你是谁?还有心来看我这个瞎老婆子!”
李天琪赶前一步,搀扶着老奶奶坐下,他解释说:
“奶奶,我们路过鬼城,向您老人家打听个地方。”
老奶奶有点泄气,她渴望亲人过来看她。可是,她知道自己并没有亲人,老奶奶无可奈何地笑笑,她说:
“问路的人也好,总算是有人和我说说话了。”
李天琪不由得心酸,老奶奶孤苦伶仃,也不知道她老人家怎么生活。他不好意思地说:
“奶奶,有一条河,叫做中江,您老人家可知道?”
老奶奶大惊,她站起来,伸出双手,在空中忙乱地摸索着。她惊讶地说:
“你是谁?怎么会知道中江?”
李天琪不解。不就是普普通通问路的一位路人,老人家却是大惊小怪,还反问起他的身份来。他平静地说:
“奶奶,我叫李天琪。路过此地,不知道中江怎么走,才找您老人家打听。”
老奶奶惊魂未定,她摸着李天琪的胳膊,诡谲地低声说:
“你可是大明朝义军的后人?”
这可让李天琪大为吃惊,老奶奶识得古时候的故事。他不能明说,他说:
“大明朝那些事我知道,义军我也知道。这与中江有什么关系?”
老奶奶隐隐的一笑,一副看透不说透的样子。她说:
“好孩子,我就告诉你吧。”
老奶奶娓娓道来。鬼城方圆,的确没有叫做中江的河流。
古时候,鬼城旁边,除了现在这两条江之外,还真有一条叫做竹水河的河流。所以,这个地方,也叫做三江口。
大西王张献忠,带兵在鬼城过江,渡河不利。便绕道而行,在竹水河饮马。此后的战事,便顺风顺水。
大西王以为,鬼城有邪气,而竹水河无邪,大吉大利。他一时激动,便取自己大名中的一个字,称竹水河为忠江。
后来大西王称帝,皇上的大名,都得避讳,这才改“忠”为“中”,把竹水河称作中江。
大西王称帝的时日短,中江其名,还没有广泛传开,大西国便消亡了。中江这条河的名字,也只有义军内部人知道。外边知道的人很少。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中江的上游,河水莫名其妙地改道了。中江只有一条潺潺流水,连小溪都称不上,谁还记得这条河流。
在过去的时候,中江水旺可行舟。现在没有水了,干涸的河床还在,只是无数的干河石。就连现在的鬼城人,也不记得,这里曾经有过一条河。
李天琪不由暗喜,多亏老奶奶,给他们解释了中江的故事。他准备拜别老奶奶,正要起身,却是被老人家拉住了。
老奶奶不情不愿地思索一会儿,她还是说了,她说:
“孩子,你问我的事,我都照实说了。我也得问你一件事,你可愿意跟我说?”
李天琪不由笑出声来,打听消息,用不着交换,他知道的,自然会告诉她老人家。他说:
“奶奶,这有什么,只要我知道的,都会告诉您老人家。”
老奶奶沉下脸,表情严肃,她慢慢地说:
“你可是界石城李家的后人?”
李天琪大惊失色。莫非老奶奶也是知情者。
祖传的秘密,不仅是秘书大人,糖包子和高家一伙人知道。就连这一位瞎眼的老奶奶,也在其中。他警惕地看着老奶奶,他说:
“奶奶,您想问什么事?”
老奶奶释然了,她以为自己可算是找对了人,她说:
“孩子,你不说我也知道。界石城李家,是义军之后。他们才知道这一条叫做中江的河流。”
突发情况,李天琪毫无预案。他紧张的手心里都被汗水染湿。他说:
“奶奶,您是怎么知道界石城李家的?”
老奶奶诡异地一笑,她神态松驰地说:
“不关你们李家的事。你可知道一位史老太夫人,听说她是界石城里的姑娘,嫁到史家庄园里的。”
李天琪这才长出一口气,老奶奶也许同他李天琪一样,同是义军之后。要不然,她怎么会知道中江的故事。他说∴
“奶奶,您老说的可是糖包子,她就是史老太夫人。”
老奶奶安逸地松开手,似乎非常满足,她淡淡地说:
“你看这人老了,就是难,出不得远门。要不然,我就去界石城,找史老太夫人,聊聊史家庄园里的事情。”
李天琪更加吃惊,史家庄园,已经在人间消失,看来老奶奶并不知道。老人家年纪这么大,他不能冒然告诉她。他说:
“奶奶,您老在史家庄园还有亲戚?”
老奶奶不言语,沉痛地低着头,她叹息一声,她说:
“和你聊聊,心里舒坦,我也知足了。得不到的,我也不想要了。”
李天琪感到蹊跷,一定是史家庄园,欠着她的什么,要不然,她老人家会这么揪心。可是,史家庄园没有了,欠老人家什么东西,也都没有办法。他同情地说:
“奶奶,他们欠您老人家什么东西?”
老奶奶很长时间不说话,那双盲眼,茫然地望着前方。过了好久,老奶奶沉痛地说:
“命!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就在他们的手上。”
李天琪不由为之悲伤。忽然,他想起来自己的新娘纪金枝。她曾经告诉过他,丫头有奶奶,就住在鬼城。
李天琪默默地摸出一枚金簪子,递到老奶奶的手中,他说:
“奶奶,您可认得这一枚金簪子?”
老奶奶接过金簪子,在花头上摸了很一阵子。她忽然抬起头,质疑地问李天琪说:
“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李天琪扑通一声,就跪在老奶奶的面前。这是纪金枝承诺过,要为她老人家养老送终的老奶奶。
纪金枝去了,来不及兑现她自己的诺言。李天琪就得替她行孝,兑现纪金枝的承诺。史家庄园消失了,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老人家。他说:
“史家庄园。”
老奶奶愣住了。忽然,她把手中的金簪子抛到屋门外面,便失声痛哭起来。她哭着说:
“我不要这个破簪子,我要我的孙女儿。丫头啊!你学坏了,你不想见我这个瞎老婆子,奶奶想你啊!”
李天琪不能说,在史家庄园消失之前,可怜的丫头,就被史豹踪砍去头颅,死于非命。他给奶奶磕了三个头,他说:
“奶奶,丫头于我李家有恩,她救过纪金枝的命。从现在开始,我李天琪就是您的亲孙子。我为您老人家养老送终。”
老奶奶自顾哭着,把李天琪拉到她自己的身边,问他说:
“丫头呢?她现在人在哪儿?”
李天琪不会说谎,可是,这假话他不会说,也得说了。他骗老奶奶说:
“丫头现在带着兵,她是巾帼英雄,女将军呐!她忙,不得闲,等到她有空的时候,我就让她回来看您老人家。”
老人家似乎感到了什么,她止住抽泣,不相信地看着李天琪,叹息着说:
“不说就不说吧,丫头一个女孩子家,身小力薄的,能当什么将军啊!”
是真的,老奶奶反倒不相信。这事不能解释,越说越乱。李天琪也只有自圆其说地回答老奶奶说:
“奶奶,真的,丫头带的兵,白盔白甲,可厉害了。”
老奶奶虽然疑惑,似乎有点高兴了,她说:
“孩子,你如果见了丫头,就给她说,奶奶想她。让她赶快回来,让奶奶看看。”
李天琪哄着老人家,看来她不再那么痛苦了。李天琪这才去到院子里,捡回老奶奶扔出去的金簪子。
走到院门口,李天琪弯腰捡起地上的金簪子。他忽然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凌乱。有人用当地的土话吆喝着说:
“给老子盯紧了,看见头戴茶色礼帽,身披黑披风的人,就把狗日的抓起。他敢反抗,格杀勿论。”
李天琪不由大惊,他们逃到鬼城的消息,已经被糖包子他们知道了。
糖包子他们,这是和当地的官府,勾联在一起,在鬼城捉拿他李天琪。
龚鹞子也闻得风声,他悄悄地从屋子里出来,就站在李天琪的身旁。
李天琪无奈地看看屋子里的老奶奶,心痛难忍。他对龚鹞子耳语道:
“不要连累奶奶,我们从后门离开这里。”
他们蹑手蹑脚地贴着墙走,绕过屋子。糟糕,老奶奶的院子里,没有后门。他们只好跃过墙头,从田地里逃了出去。
李天琪和龚鹞子,并没有逃远。他们绕到正道上。这一群黑衣黑裤子的家伙,并不像官府里的人。他们的手中,有长枪,也有短枪。
李天琪也懒得判断他们是谁家的兵,他甩手就是一枪。
群伙闻到枪声,就哇哇叫着,向李天琪他们奔来。群伙一边叫着,一边射击。大有不杀死李天琪,就不罢休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