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母正为宝钗不着急成亲而忧愁,徐乐便宽慰道:“姑妈慈母心肠,你想薛妹妹早些成亲,定然是为妹妹好,不过,妹妹现如今是薛家的家主,她的想法定然是以家族为重,先立业后成家也无不可。且柳家二郎那边,妹妹肯定是与他谈过,才做下这些决定。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妹妹又这么孝顺你,姑妈你现如今只管珍重自身,你安好,妹妹那边自然稳当。”
这意思是劝薛母放宽心,宝钗又是个有计较的人,她知晓轻重。
薛母听了这话,也只点头,不再言语。
到了厅里,四人围坐在灵芝纹雕花黄杨木桌四面,每人身后各有一个丫头伺候着。身侧各放了一个灵芝纹雕花高几,上放茶水点心,没多时,几个小丫头又捧来果子。
徐乐瞧见蜜饯匣子里,那青绿色的雕花蜜饯,觉得有些稀奇,拿起来看:“这是个什么蜜饯,我眼见浅薄,倒不识得。”
王二太太瞧了,便道:“这东西,你不认得也正常。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东西,是拿那冬瓜做的蜜饯,是西南那边的做法,京里不常见。”
薛母瞧见了,便道:“难怪了,我瞧着也少见。”说着,选了一块最小的,只吃了一小口,便道,“太甜了。”便将手里的雕花冬瓜蜜饯放下了。
王二太太道:“前两日,我有些咳嗽,府医说,多用冬瓜可以清肺热,我不爱吃冬瓜,就弄来些冬瓜蜜饯泡水喝。用来泡茶喝,喝着味道倒好。”
徐乐好奇,也尝了一点儿,确实甜腻,便放下了。
说话间,丫鬟们洗好骨牌,正要给四人分牌。
王二太太道:“我自己端牌,过别人的手,不一定摸得到我想要的牌。”说着,自己拿了一旁的雕花直尺,用尺子扒拉骨牌。
薛母也道:“我也喜欢自己摸牌,丫头们摸的,总是不如意。”说着便也拿起身侧的直尺,顺着拿牌。
四人一次端了牌,王二太太道:“牌桌上,不讲情理,输了牌,可别不认账,方才我可摸到一副好牌。”
徐乐看了看牌,一副摸到好牌的模样,对王二太太道:“我这也摸到一副好牌。”
母女两个,虽不是亲生,但都一肚子坏水,将薛母这个老实人,跟王熙瑶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耍得团团转。
玩牌,不仅靠运气,更多的是心理博弈。
徐乐会算牌,先小赢,后大输,玩到半晚用晚膳的时候,她反而是输的那个,王二太太是最大的赢家,薛母其次。
徐乐道:“看来,我今日的运气是真的不大好,一堆银子,都输给了义母与姑妈。”
王熙瑶数数自己的银子,笑着道:“我今日运气虽比不上太太跟姑妈,但比姐姐强些,算起来,不输不赢。”
四人玩乐半日,晚间宝钗回来了,王二太太便叫丫头去请,让宝钗到正院一起用饭。
吃完饭,坐了两刻钟,薛母带着宝钗回去了,徐乐也终于等到了王子腾。
王子腾回来,王二太太遣人问他,可曾用了晚膳。
王子腾派人来回话,来的是个年纪比较大的婆子:“老爷说,已然在衙门里用了饭,现下叫奴才请徐淑人过去,书房叙话。”
徐乐看看王二太太,王二太太对徐乐道:“你只管去就是,你义父那边,晚间我再跟他说道。”
“多谢义母,替我周全。”徐乐给王二太太行礼,这才跟着婆子去了王子腾的内书房。
书房外,有四个壮力婆子守在廊下,见徐乐来了,其中一个便引她进去,给她打帘子。
徐乐进了书房,王子腾刚回来,官服还没有换下。
绯袍上面的狮补子,在烛光下,显得黯淡,不过威风是丝毫未减,腰间系玉带,玉的温润冲淡了狮子的煞气。
“女儿给义父请安。”徐乐进屋,便恭敬行了拱手礼。
王子腾道:“起吧。你现如今也有诰命在身,何必行如此大礼,倒失了体面。”
徐乐起身,再拜一次,回道:“即使是诰命加身,做女儿的,给父亲行大礼,又何必计较是否失了体面。”徐乐将姿态放得很低,并未因着得了诰命,就骄傲起来,反而如从前一般恭顺。
王子腾瞧了,心里舒服了些许,让徐乐坐下说话。
徐乐见王子腾没有说话,便主动开口,将陈管家之事,说了一遍,与王子腾查到的,大差不差。
王子腾道:“若你早提一句,这事也不会捅到皇上面前。”至少不是现在捅出来。
如果,能在这之前,弄出一批纺织机,加大生产,到时候能赚一笔快钱,最后再选个合适的时机,献上纺织机,钱得了,功劳也到手了,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两样都没得到。
徐乐垂眸,懊恼道:“当时女儿也不知,这纺织机能造出来,本就是突发奇想的一个念头,不知道能否成功,便未跟义父说。现如今想起来,到时候女儿的疏忽,若是早跟义父说上一声,只怕现如今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了。也不知道,现如今朝廷还能许咱们自己造纺织机吗?也许能趁着朝廷的纺织机造出来前,赚上一笔。”说着,徐乐故意露出贪婪又懊悔的神色。
王子腾听了这话,对徐乐的责怪少了两分,一个奴婢出身的人,能有什么见识,只瞧得见眼前的利益,不是正常的吗?
说到底,王子腾就没将徐乐放在眼里过,一个女人,再厉害,又能有多厉害,只能在一些小道上用心思。
王子腾便道:“私下里造纺织机就不要想了,皇上给了你诰命,就相当于将纺织机买断了。不过,皇上那边有意召集各大皇商,让这些皇商合力造纺织机,投放到江南,显然是想借此撅了甄家在织造局的根。你作为纺织机的投献者,若是要参与进去,内廷定然会选你,到时候你见机行事,不要再让为父失望了。”
徐乐闻言微微眯起眼睛,甄家是四王八公的傀儡,现如今她拿不准王子腾对甄家的态度,便只好再出言试探一下。
“是,女儿明白。甄家与咱们家是老亲,女儿定然帮衬……”
王子腾闻言直皱眉,对徐乐道:“不,你这一次去,不是帮甄家。你要将皇差办好,办得最好,要让皇上看到你的价值。甄家倒了,皇上定然要在江南扶持人,接替甄家,此时就是我们的机会。”
徐乐瞳孔微微一缩,王子腾的野心还挺大,他想要与皇上一起瓜分甄家的利益,亦或者,是瓜分四王八公的利益。
徐乐起身,向王子腾行礼:“女儿,谨遵父命。”
离开王家的时候,徐乐突然想起一句话: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王子腾在军中的势力庞大,现如今有甄家和四王八公在前面挡着,皇帝还不会忌惮他,一旦甄家与四王八公倒下了,王子腾只怕就是出头的椽子,第一个遭皇帝清算的那种。
那时候,徐乐想看看,王子腾是什么样的下场,就看王子腾舍不舍得舍下滔天的权势,激流而退。
若那时王子腾真的退了,徐乐倒是服他。